沈掌櫃有些想念自己的大侄子沈大力了。


    這麽一去就好幾個月的時間,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家裏的侄媳婦兒每次看到,也透著思念。


    “遠宜,怎麽才迴來?”


    “爸爸,我大哥來信了!嫂子可高興了呢!”


    “從哪裏來的啊?”


    “剛剛洋行那邊送來的,我看到嫂子都哭了呢!”


    哭了?


    難道是被自己猜中了?


    沈大力出事兒了?


    等到沈掌櫃找到沈大力的老婆,才知道他們負責押送物資,前幾天剛剛抵達安東站,過不久就要迴到奉天來了。


    “大伯,您...您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大力媳婦兒,聽遠宜迴去說,大力來信了?還...還好嗎?”


    “大力沒事兒,就是...就是腿挨了一下,好在沒傷到骨頭。”


    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不是說他負責押韻戰力品迴奉天嗎?”


    “是的,這會兒應該就是在迴奉天的路上了。他大伯,我也能安下心來了。哎喲...”


    “大力媳婦兒,你沒事兒吧?”


    看著女人腿上見紅,暗道不好。


    他一個外男不好繼續站在這裏毀人名節,雖然這是他侄子的媳婦兒。


    “來人啊,快點來人啊!大力媳婦兒要生了,去拉一輛洋車過來,快點去啊!”


    大力媳婦兒要生了?


    算算時間也是差不多了。


    希望沈大力迴來能夠看到孩子出生吧!


    此刻女人心裏就是這般想的。


    被幾個趕來的街坊抬上洋車,朝著華生的私人診所過去,這裏就屬他的診所最近,設備最齊全。


    其他那些大醫院,收費貴是一方麵,關鍵人滿為患,男病患女病患擠在一個病房裏,多有不便。


    “大力媳婦兒你安心去,那裏的洋大夫人不錯,跟大力關係也好,我迴頭看到大力就讓他去診所看你!”


    “謝謝大伯。”


    女人已經沒有力氣,隻能弱弱的抬起手腕。


    “大伯,嫂子不會有事兒吧?”


    “遠秋啊?不會有事兒的,你嫂子多好的女人啊?你哥也要迴來了,會好的,放心吧!”


    沈遠秋還是個孩子,聽沈掌櫃說沒事兒,就湊到堂姐沈遠宜跟前,兩個小丫頭玩鬧起來。


    “遠宜,看著你妹妹,別到處亂跑!”


    “哎,爹,我知道了。哥,遠秋,哥迴來了!你看!”


    順著閨女的話,沈掌櫃轉頭看了過去,就看到被兩個人架著過來的沈大力。


    “大力啊!你怎麽這會兒迴來了?”


    “大伯,你們家還好吧?我家還好吧?”


    “哎喲,你...你們快點...快點把大力送去洋人診所去!他家媳婦兒發動了!”


    啊?


    沈大力先是一愣,接著喜極而泣起來。


    “讓他哭吧,第一迴當爹,都這麽過來的。”


    周圍的弟兄們哈哈大笑起來。


    “爹,你當初生我的時候也哭了嗎?”


    沈遠宜的年紀還不懂得分辨是非。


    “傻孩子,生你的是你媽,爹...你們還愣著做什麽啊?快去啊!”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將沈大力架著朝著華生診所過去。


    華生聽說外麵來了個女人要接生也有些詫異,當他看清楚來人的長相後,就開始吩咐羅護士帶著幾名新招募的護士準備手術室了。


    “你們都先出去吧!手術室不能進太多人,都等在外頭,快點!生孩子有什麽好瞧的?”


    金大牛此刻就在人群裏站著,他死死的盯著那個洋大夫穿戴整齊的走向手術室。


    在高麗,他見過不少穿戴這種白大褂的洋人(東洋人也是洋人?),他那些同胞進去後就沒有活著出來的。


    沈家對他有恩,給了他工作的機會,還給他發了工錢。


    他是最早一批跟著難民潮來到東三省奉天的高麗人之一。


    原先就是奴隸身份的他,祖上開始好幾代都是奴隸,都是那些兩班貴族老爺的財產。


    兩班貴族老爺家裏的人可以隨意打罵他們,即便打死也沒人會管他們的死活,最多用一張破草席一裹抬到村口的亂葬崗,被那些野狗野狼吞噬。


    剛才沈掌櫃就是叫來金大牛送大力媳婦兒來的診所。


    手術室裏傳來女人亢奮的喊叫聲,金大牛攥緊著雙拳,當初他的朋友就是這樣,在那裏一個勁的唿喚著他的名字,但是卑微的他雙手抱著頭一個勁的在那裏哭泣,直到他的夥伴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最後直接沒了聲響。


    看到那些身著白大褂的人從裏麵出來,身上已經被紅色黃色的粘稠物沾染,似乎還在說笑著什麽,金大牛整個人都瑟瑟發抖著。


    接著他們當初一起去的人一個個被帶了進去,然後他就昏死了過去,之後他就被送往最苦的地方幹活,沒人同情他,吃不飽也睡不好,一直到了新義州被那幫華夏土匪攻破,才讓他獲得新生。


    他現在的妻子也是在逃難路上認識的,跟他的遭遇類似的一個可憐女人。


    “病人的家屬還沒到嗎?”


    “她家大伯在,我去叫他!”


    外麵等候的街坊又少了一些,金大牛看向手術室的眼神越發的堅定起來。


    他不能看著自己認定的好人被這些身穿白大褂的殺害!


    可以確定的是,那天他的夥伴們都被那些身著白大褂的活生生的害死了。


    幾個街坊剛剛走出診所大門,就看到被人架著過來的沈大力,一個兩個都上前去道喜。


    “都別堵在這裏了,讓大力進去看看他家媳婦兒吧!”


    眾人恍然的時候,裏頭傳來驚唿聲。


    沈大力暗道不好,要不是腿上有傷,他也不會這麽被動。


    此刻華生被眼前的壯漢用手術刀抵著咽喉,舉起雙手,額間有冷汗滾落。


    “退後!退後!”


    “你要幹什麽你?這裏是診所,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羅護士擋在華生身前,嗬斥著金大牛。


    沒錯,就是金大牛。


    他自認自己要做點什麽,就直接闖進了手術室,看到華生雙手手套上、手腕上,甚至胸口的位置都是血汙,他一把奪過一旁護士端著的醫用器具,隨便抓了一把手術刀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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