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呢七小姐,是相熟的婆子過來看看老奴罷了。」李婆子得了好處自然不會說大夫人來過,吟歡示意習秋給了李婆子一些錢,「這些日子多有打攪,你就收下吧。」


    李婆子笑眯眯地送了吟歡出去,把碎銀往嘴裏一咬,疼了牙還覺得高興,怪不得一早起來窗外枝頭有鳥兒叫,真是好事啊……


    四日後,顧國公的遺體被運送了迴臨安城,送進顧府靈堂的那一刻,顧老夫人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撲到了顧國公的棺木上,要人把棺木打開來說要看看她的兒子,棺木一開,她又哭暈了過去。


    木氏站在門口聽著後頭傳來的哭聲,斂去眼底的悲痛,送棺木迴來的是顧國公的部下,「夫人,我們到的時候國公爺已經死了,幾個兄弟將他抬了迴來,找人把爺縫了起來,這是爺手中一直捏著的東西。」


    木氏顫抖著手接過那浸染了血的荷包,粘著些許的灰塵,邊緣已經殘破不堪,露出玉佩一角,身形一晃,身後的司棋趕緊扶住了她,木氏捏緊著那一荷包,深吸了一口氣,將那淚水忍了迴去,「麻煩你們了,幸苦了這麽些天,你們先迴去吧。」


    明天就是奔喪之日了,木氏差人送走了那些部下,遣散了所有的丫鬟獨自一個人留在佛堂裏,那棺木還是半開的,木氏扶著棺木邊緣,才讓自己沒有滑倒下去。


    老夫人壽辰之日還好好的人,送他離開那日還溫熱的人,如今卻隻剩下冷冰冰地身子,脖頸處還依稀可看到縫起來的接線,木氏顫抖著手摸著顧宇郎的臉,終於哭出了聲。


    守在外頭的司棋聽著自家夫人的哭聲,偷偷地擦著眼淚,國公爺這一走,夫人可怎麽辦……


    顧府的夜裏,連著竹清院這邊都能聽到哭喪的聲音,吟歡躺在床上聽著那不斷響起的鑼鼓聲,顧國公連一個送靈的孩子都沒有,顧國公夫婦成親十三年,最初是有過孩子的,木氏懷的還是雙生子,結果拚了命生下的龍鳳胎,一個在腹中已經死了,而活的生下的女兒,沒過七日也走了。


    之後他們就一直沒有孩子,這麽多年來,顧國公一直沒有納妾,連個通房都沒有,夫妻感情好的到羨煞旁人,顧老夫人一直想要顧國公過繼一個自己親弟弟的孩子以便將來繼承顧府,顧國公都沒答應。


    她該有多心痛,正是因為這伉儷情深,一旦一個先離開了,還是這樣的方式,另外一個要如何好好活下去。


    吟歡想著。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也從未經曆過這樣的感情。可隻要想象一下,便可體會到其中的痛楚,更何況是當事人。


    十月初六這日,顧府的大門口亦是絡繹不絕的來人,有別於賀壽當日的是,沒有賀喜聲,沒有一車車的賀禮,更沒有穿著鮮麗的客人,大門口點起的數盞白燈都渲染著濃重的悲痛氣氛。


    吟歡一身的白色衣服走到靈堂前的院子,那哭喪聲越加清晰,扶正了一下頭上的白色小花,吟歡正欲走過去,前方忽然快速的走來一個人,猛地將她撞倒在了地上,手上的鐲子脆生斷裂……


    吟歡隻來得及看到那一身墨色的鑲邊錦服閃離自己的視線,頭上的白花震落,四周沒有一個人。


    好一會才起身,吟歡揉了揉撞疼的手肘,從地上將碎裂開來的鐲子撿了起來,小心的用繡帕包了放入衣襟,重新戴好了白花才往靈堂那走去。


    沒多久,一個八九歲模樣的男孩迴到了吟歡摔倒的地方,和最初吟歡看到的衣服顏色一樣,皺緊著眉頭從草叢裏撿起一小塊的玉鐲碎片,嘴裏嘟囔著,「人呢,怎麽這麽快就不見了。」


    顧國公一為國戰死,二為救人而死,救的還是當朝的六王爺,前來祭拜的人自然不在少數,吟歡進去的時候,顧吟霜她們早就跪在了那裏,顧國公膝下無子,總不能也無子送終,暫時讓顧逸信來替著。


    顧老夫人悲傷過度躺在床上不能來看,木氏則麵色蒼白地坐在那,目光落在那棺木上,淚水無聲地落著。


    吟歡規矩地拜過之後,並沒有像其餘姐妹一樣站到一側,而是走到了木氏身邊,仰頭看著她,輕聲道,「大伯母您別難過,大伯父一定希望您過的開開心心的。」


    小手握住了木氏放在膝蓋上的手,那手出奇的冰冷,木氏身後的司棋見木氏並沒有出聲,也就沒有阻止她的行為。


    「司棋姐姐,大伯母的手好冷。」吟歡軟糯的聲音不輕不重的響起,顧吟霜詫異地看著她,她還真是大膽,居然敢這麽和大夫人說話。


    木氏的視線轉到了吟歡身上,稚嫩的臉上帶著一抹擔憂,眉頭輕皺著,還有手間傳來的溫度,「你怎麽知道他一定希望我過的開開心心的?」


    她也許是真的難過的很,否則怎麽會對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問這樣的問題,木氏想起吟歡跪在佛堂的那一幕,起碼這一刻這孩子是真的關心自己。


    「因為整個顧府都知道大伯父和大伯母感情很好,所以即使大伯父不在了,他也一定希望大伯母過的好。」吟歡的語氣顯得孩子氣,司棋對於她不斷提起國公爺不在這件事有些心急,怕大夫人傷心過度,所以不敢鬆懈地看著木氏。


    木氏沉默了良久,最終歎了一口氣,收迴了手摸了摸吟歡的頭,「你還小,不會懂的。」


    吟歡看著她眼底閃過的那抹悲傷,怔了怔,往後的幾十年,她都要沉浸在這樣的悲痛中難以自拔,即便前世過繼了顧吟霜,木氏依舊沒多少笑容。


    轉身走到了屋外,顧吟芳她們都還在那,禁足期滿,顧吟芳收斂了一些,隻是斜眼看著吟歡,嗤笑了一聲,「七妹還真會巴結人,也不怕拍到了馬腿上。」


    身後的顧吟霜輕輕推搡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亂說,笑著看著吟歡,「吟芳隻是奇怪,七妹怎麽會去和大夫人說話。」


    「大伯父走了,大伯母一定很難過,吟歡嘴笨不會說,隻會那幾句話安慰大伯母。」


    「一口一個大伯母,顧吟歡你還真是越來越會套近乎了。」看著顧吟芳臉上的不屑,吟歡隻是帶著一抹難過沒有說什麽,也對,這還不知道顧家要給木氏過一個繼子女,否則,她們還會是這嘴臉不成。


    人說喪子是痛,喪子又喪夫,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朝中權貴之中極少有寡婦再嫁的,就算是公主另外尚主,這地位之差也很大,等於說木氏在這顧府之中,很快會失勢沒了地位。


    「可算是找到你了。」忽然吟歡身後傳來一聲喊叫,眾人一迴頭,看到三四個都是十來歲男孩子,其中還有她們見過一迴的彭茂臨。


    其中出聲的是站在最前麵的,吟歡隻看了一眼便認出來了,墨色的袍子,還有他手上的鐲子碎片。


    「這鐲子是你的吧,我再賠你一個。」蘇謙默低頭看著個子小小的吟歡,皺了下眉頭,難怪自己一撞就倒了,看上去輕飄飄的。


    「不用了,也不是很貴重的東西。」吟歡從他手中拿過碎裂的一段搖了搖頭。


    「那怎麽行,你叫什麽名字,迴頭我讓人給你送過去,這個舊的反正碎了,那就給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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