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流淚了,還無聲無息的,這不像她。


    她鐵石心腸的,什麽時候淚點變得這樣低了?


    當她再次聽著他喚“晴晴”,心裏想著她確實非是明天晴。


    可她一再否決,他卻一再地不相信,就因著她身上那無法造假的胎記。


    不想再重提這樣的惡性循環,白青亭沒有應聲。


    她轉過身去,看著小池塘下的那些魚兒,自由自在地在水下遊動,色彩斑瀾。


    君子恆被她繞過避開之後,他不再敢輕易地去觸碰她。


    無可否認的,他慌了,怕了……


    她看著那些鯉魚,看得那樣專注入神,可他卻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不妙的感覺自他腳底心爬,直竄上他的腦門。


    君子恆再次邁開步伐,腳步聲幾近無地靠近她身側,他擔心地看著她,又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水麵下色彩繽紛的錦鯉。


    過了會,白青亭突然開了口:


    “這些魚兒今日下午我方認認真真地看了它們,閑著無聊之際,我在心裏又暗暗給它們取了名字……”


    她指著那條黑色的錦鯉道:“那一條全身烏黑,我給它取了個‘小黑’的名字,傳神吧?”


    君子恆不知她其意地輕嗯了聲。


    白青亭繼續道:“那一條全身金色的,我叫它小金,那一條紅黑相間的,我叫它烏紅……你瞧,我取名字是不是很簡單?”


    君子恆覺得她話中有話,但還是點了下頭。


    白青亭突然笑開了:“表麵上的事物總能輕易地蒙蔽人的雙眼,無論是顏色還是……其他,總是很容易的,你說,是不是?”


    君子恆明白了,她始終在與他說,身子確實是明天晴的,可內在的靈魂不是。


    可這樣怪力亂神的言語。他從來不信。


    他記得小時候,她也是不信的。


    什麽時候她居然信了,還拿她自已來說……


    無論怎麽想,無論怎麽猜。他還是堅持著她一定發生了他所不知的事情,這才令她一再地強調這樣荒繆的事情。


    可白青亭卻沒有給君子恆迴答的機會,她似是自言自語,根本無需他來作答。


    君子恆心中所想所晃過的情緒不過盡在兩息之間,他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麽。或者簡單地給她個否定或肯定的答案,她已轉身走向寢居。


    他喚住了她:“青亭……”


    真好,他又喚迴她“青亭”了。


    是不是他總算察覺了,每迴當他喚她“晴晴”的時候,她總有一種難以察覺的不快?


    卻不管是不是,她已無意再讓他迴答。


    白青亭頭也沒迴,腳步也沒停下,她迴道:


    “我累了,想要歇一會……”


    似是想到什麽,她停頓下步伐。又補了一句:


    “你也去歇息吧,這主院大得很,東廂那邊便有可住人的房間。”


    這是在拒絕他。


    拒絕他的親近,拒絕與他同床共枕,拒絕與他現在一處!


    白青亭這話無疑深深傷了君子恆的心。


    他有些不可置信。


    本以為她自藍騎營不告而別,不過是她一時的氣憤,經過這些時日的沉澱,她總會消了氣,他與她兩人總能迴到從前。


    可現在他聽到了什麽?


    白青亭見身後君子恆半晌未有動靜,她也未迴身。隻將腳尖轉了個方向,向院門口走去。


    走了幾步,確定守在院門口的小字輩們能聽到她的話時,白青亭停住腳步往外喊了句:


    “小七!”


    守在院門口的小字輩們早聽到了有腳步聲往院門口靠近。早在白青亭喊人前便時刻準備著。


    個個擺好了姿勢,更做好了全神的準備。


    突然被點到名的小七在白青亭喚她的同時,便如一陣風般旋進了院子中,站到白青亭跟前去:


    “少夫人!什麽事?”


    隨後小二、小三、小四也進了院子。


    不同於小二走到白青亭身側去,小三與小四皆悄悄移步到君子恆那邊去。


    他們卻也不敢靠得太近,隻在離君子恆還有幾步之外停了下來。


    連平日隨侍於左右寸步不離不離的小三。也在心裏掂量再三,最終也沒徹底靠近臉色變幻莫測的君子恆身邊去。


    白青亭絲毫不理會君子恆那狀似隨時狂風暴雨的神色,她徑自對小七吩咐道:


    “去東廂給公子拾掇一間房出來,缺什麽隻管到前院支去……哦,我倒忘了,這些你應該比我熟,去吧,若有需要幫忙的,叫上小三一起便可。”


    小七聽得呆呆的。


    小三與小四聽得結目瞠舌。


    小二一臉漠然,可心裏卻早已掀起了千層浪!


    四人心裏同時在想著就這麽沒兩刻鍾的時間,自家公子與少夫人到底談了什麽,怎麽居然到了分房而臥的程度了?


    他們同守在院門口,武功都不帶弱的,雖聽不到自家公子與少夫人的談話內容,可也沒聽到什麽類似打架的聲音啊?


    他們聽不到,那麽隱於暗處的小一呢?


    他有聽到麽?


    四人暗中決定,一會忙完找個機會找小一好好說道說道,這迴再不能似先前在藍騎營那般,任小一搖著頭說不能說就不能說了!


    小七瞅了眼陰沉沉的君子恆,便低首垂眸地往東廂走去。


    邊走著手邊還暗自示意小三跟上,小三看到小七的手勢,自然明白了她的信號,於是輕聲輕氣、小心翼翼地向君子恆請示道:


    “公子,小的去……”


    等了半晌,也不見君子恆理會他,倒是白青亭開口了:


    “小七需要幫忙,你自然得去。”


    這話她是對小三說的,可明耳人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她說給君子恆聽的!


    君子恆也終於有了反應,他有些木然地朝她點了點頭。


    白青亭見他點了頭,便看向小三。


    小三自然也看到了君子恆的首肯,又接到白青亭的視線,他打了個激靈。即刻道:


    “是!小的這就是!”


    這話嚷得跟軍隊裏的士兵似的,恭敬得不敢有半點懈怠。


    放在平常,小四定然要笑上一笑這樣難得這般挽拘束的小三,可他再沒眼力勁。也不會在這會出棒捶。


    何況,他向來很有眼力勁。


    小七與小三因著要去拾掇東廂房,已一一退下。


    院子裏隻餘下小二與小四,小二倒也還好,沒看出她有什麽壓力。可小四覺得他快要撐不住了。


    轉眼一瞧依舊淡漠如常的小二,他心中的愛意頓時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


    小四異樣的目光,小二不是沒接收到。


    自白青亭旁敲側擊與她說道“其實小四這個人也不錯”的話,還有小七直言不諱與她說道“小四傾慕你許久了,你知不知道啊”之類的明言,她便開始莫名奇妙地接收到小四的各種暗中情愫。


    以前都未曾,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小二垂了垂眼簾,不再去這個糾結的問題,她看向白青亭。


    白青亭似乎也察覺了,見小二看向她。居然對小二笑了笑:


    “我要歇會,小二,你若沒旁的事,便與小四一塊去幫小七、小三的忙吧。”


    小四喜到一半,小二道:


    “不必,小七與小三能拾掇好的,奴婢還是侍候少夫人歇下之後,在外室守著的好。”


    白青亭看了眼小四,那眼神有種“你自已努力,我最多幫到這了”的感覺。


    小四欲哭無淚。


    君子恆倒是讓這一幕給鬆了鬆。原本陰沉如墨的臉色在看到白青亭還有心思操心小二與小四的事情,而漸漸散去了些許陰霾。


    白青亭與小二進寢居內室裏去了,君子恆反而在小池塘旁的圈椅中坐了下來。


    泥爐子上的水壺沒水了,他讓小四去重新打了一壺來。


    小四打完一整壺來之後。便在泥爐子上燒了起來。


    君子恆看著高幾上的茶具一會,又看了茶壺裏的碧螺春一會,他忽而喚了一聲:


    “小一。”


    隱在暗處的小一聽到喚聲,立刻出現在君子恆跟前。


    小四老實地在君子恆身側站好,眼睛像粘在水壺上一樣,連移半分都沒有。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君子恆問道:“說說你今日一到這裏,少夫人都做了些什麽。”


    小一一聽,便覺得自已像足了傳信息的那隻鴿子,老在君子恆與白青亭之間傳兩人所說或所做的事。


    在心裏微微歎氣,小一即刻如實迴道:


    “少夫人問了我朱賀是怎麽死的,又問了少夫人離開藍騎營之後,公子都做了些什麽,還有央天府人心惶惶一事是如何落幕的。”


    君子恆聽後正眼都沒瞧小一,似是隨意般又問道:


    “少夫人可曾問及我?”


    小一道:“問了,我說公子在今日]日暮前便會到達軍平縣到來鳳街的據點來。”


    君子恆終於抬起了眼,眸中似是有所期待般看著小一:


    “少夫人聽後,可有什麽反應?”


    小一迴道:“有!”


    當下小一將白青亭自聽聞君子恆會到這裏來之後的所有舉動一一說了出來,包括了白青亭刻意讓小七為她上了最精致的妝容,及穿上最美的衫裙,梳上最好看的發鬢等等。


    小四聽得終於敢移開眼看小一,又看向神色怪異的君子恆。


    君子恆欣喜非常,但在聽到白青亭半途讓小七又洗掉了那些妝容,換下那衫裙,重梳了個平常的發鬢,他的欣喜又似是被冰凍般,僵在臉上。


    他揮手讓小一退下,連小四也不留。


    小四還想留下侍候,但一觸及君子恆不容置虞的眼神,他便奄了從了。


    退下後,他也不敢退得太遠,便到院門內側那裏的小石凳坐下,時不時起身望不遠處的君子恆一眼。


    君子恆端正地坐在圈椅中,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小池塘裏形形色色的小鯉魚,隨著它們的遊來遊去,他看得專注,那神色便如同之前尚在這裏盯著魚兒們瞧的白青亭。


    或許他並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多麽地與她相似。


    他在想,一定是哪兒出錯了。


    她那樣堅持她並非明天晴,那樣堅決地與以前的晴晴劃清界限,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這世上,真的有借屍還魂這種事?


    不,不可能的。


    那怎麽可能?


    倘若真有,那這世間必然還有許多他未知的事物。


    比如神明。


    可若真有神明,那麽當年明家慘案又怎麽會發生?


    這世上若真有神明,若真有公道,那又怎能容許那樣的冤魂遍野?


    然而,若沒有……她又是為何那般堅持她並非明天晴……


    世上有孿生姐妹,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妹。


    但晴晴,他可確定絕對沒有。


    明天晴是明樓唯一的嫡女,沒有孿生的姐姐或妹妹。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真有,而他恰好並不知道,那麽晴晴背後及腳丫上的胎記又該如何解釋?


    一模一樣的容貌,難道連胎記也能一模一樣麽?


    不,不可能。


    何況她自已也說了,她的身子確實是晴晴,隻是靈魂不是……這說明什麽?


    泥爐子上的水開了,開得直叫。


    可君子恆似是沒聽見,他一動不動地端坐著,目光所及之處仍是小池塘的水麵。


    迴到寢居內室的白青亭並沒有立刻歇下,她走近窗台。


    窗台是開著的,一眼望去,能看見寢居院子外的情景。


    花草樹木,池塘桌椅,一切一覽無遺。


    君子恆坐在圈椅中那樣挺直的背影,也盡收入她的眸底。


    小二走到白青亭身側,同看著外麵約十丈遠的小池塘方向:


    “少夫人,你與公子吵架了?”


    猶豫了許久,小二終是問出了這句她想問許久了的話。


    白青亭收迴視線,目光落在小二頗憂的臉上:


    “沒有,我與他從前未曾吵過,大概往後也不會有機會吵了……”


    這話聽起來很不好。


    小二有些急了:“少夫人……”


    白青亭卻沒讓小二把話說完,便答道:


    “沒吵架,不過是他不信我罷了……”


    不信?


    這該有多嚴重,小二不知道,但有一點她在白青亭臉上看出來了。


    自家少夫人怕是不會善了。


    而後招往往很可怕。


    不得不說小二有些猜中了白青亭此時此刻的打算,隻是她還不想說。


    她怕這會說了,會嚇得小二驚動了外邊的君子恆。


    這個打算若是讓他知道了,怕定估是不允她這般做的。


    可向來她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不到的,更何況是在做之前,旁人的不允許。


    許他不是旁人……可往後會變成旁人那也不一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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