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來,先生終於找到了喜歡的人,現在她也終於不用擔心了。想必太太知道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吃完飯後,林蕎梓在後麵的小庭外的後花園走了一會兒消食。


    山上的風總是很好的,夜間,風裏夾帶著一股幽幽的草木香,清雅的花香。還有一些隨著山間晚風過來的味道,很好聞。


    遠離了燈火闌珊的城市喧囂。她開始理解為什麽他要買下一座山,來作為公館的建造了。


    後花園裏的藤椅旁,她站在一處沒有遮擋的石階上,隱約的月光灑落在身前。風輕拂著她臉頰處的碎發,帶來陣陣癢意。


    她抬頭看著夜空中掛著的半輪厚雲遮擋的月亮。


    眼底的暗色與周圍融為一體,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了。多久她也記不清了。黑夜能掩蓋一切。


    血液在黑夜裏是看不見顏色的,不管是那空無一人的巷子,還是漫山遍野的屍骸,亦或是某個不知名的城市角落裏,隻有在這樣的情況下,它才是黑色的。


    它有望不見的黑,望不盡的暗。


    過了一會兒,


    揉了揉脖頸,不知道自己盯著看了多久。


    感受到晚間的涼意攀上兩隻胳膊,她轉身離開了這裏。


    迴到客廳,但剛準備上去,就被從側廳出來,手上端著碗的王媽拉住了。


    王媽麵上看起來很是著急,捧著碗,“小姐,你能不能不能幫我將這藥送給先生。廚房裏有點事,我現在實在是有點走不開。”


    女人一張和藹的臉上此時滿是焦急,眉頭皺著,但手上端著藥的碗卻一點沒抖。深褐色的藥安靜的待在白玉瓷藥碗裏。


    她看著王媽手上黑乎乎的一碗藥。


    她能聞出來一部分藥材,和男人白天身上出來的那股藥香味相同,隻是麵前這碗裏的澀味更重。


    “好,我來。”她伸手接過了泛著溫熱的藥碗,沒有多問什麽。


    隨著動作,麵上的藥液蕩開一圈圈深色漣漪,撞擊在瓷白麵上。


    王媽也沒想到她什麽都沒問,麵上一怔,但很快反應了過來,“誒,好,先生現在應該在房間裏,小姐直接進去就行。”


    看著她上樓,王媽臉上滿滿的笑意,剛才的焦急什麽的,統統消失不見。廚房裏哪裏有什麽事。她拍了拍煎藥的圍裙,先生,王媽隻能幫你到這了。


    她捧著手裏的藥碗上了三樓,整個過程,碗裏的藥一點晃動都沒有。


    站在主臥門前。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敲了敲門。


    “篤篤篤。”


    兩三秒後,


    “進來。”


    她推門進去。


    入眼,寬敞靜謐的臥室,整體以雅黑淡灰為主,在牆角冷燈照射下,臥室主人的禁欲冷淡更是掩不住地襲麵而來。


    此刻黑色不透光的掩光窗簾大開,後麵是一麵大的環景落地窗。


    房間燈光很暗,隻留了一處照明燈。


    她手指沿著藥碗邊沿摩挲著,眼睛打量著。完全不同於她的房間風格。但也在意料之中。


    而陽台濃稠的夜色下,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影此刻正半倚在雕花石柱旁。擱在欄杆上雋秀的手指間夾燃著一根煙,淡淡的煙味順著夜間的風飄到了門口。


    從這兒方向能看見男人流暢而淩厲的下頜線,留著月光下的冷白。冷而孤寂。


    似是她半天沒有動作,時瑾晟這才側身看向了這裏。幽深如凜的眸子直直射向了門口的她。


    以他的視角就是,昏暗的燈光下,小姑娘拿著藥碗,站在門口看著他的方向。眼神清澈無害。


    莫名有點乖。


    他收迴了剛才的眼神,順手將手中的煙按捺熄滅,扔在了煙池裏。


    男人抬腳向她走來。


    她看著碗裏依舊是黑乎乎的藥,看著他開口解釋,“王媽有事,今天我來送藥。”


    垂眸間卻瞥臥室矮幾上煙池裏的幾個新鮮煙頭,她擰了下眉,轉而又鬆開。但還是夾雜著不明顯的煩躁在裏麵。


    淡漠地扯唇,“晟爺這煙的量都快趕上藥了,看來不久後該治的就是肺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突然地在寂靜的房間裏響起。一時間聽起來倒像是打趣。


    聽見這話,時瑾晟也將順著小姑娘的目光看向了矮幾。


    白色的煙沙上散落著燃盡的幾枚煙頭,按照傭人打掃的頻率來說,這些都是晚飯後這段時間產生的新煙頭。


    在短時間上來說,確實是抽的兇了點。某人是完全沒有吸煙有害健康的自覺性。


    如果遠在c市出差的安逸看見桌上的煙頭,就一句話:看,我說的話就是放屁!


    不知道這位安醫生叮囑過多少迴喝藥期間少抽煙,但是好像在這個男人身上,真、的、就、沒、有、貫、徹、過!


    男人眼底頃刻間泛起笑意,蕩起絲絲漣漪。


    他欣長的身軀一步步走到了林蕎梓麵前,伴隨著令人迷眩的煙草氣息,俯下身來,“請問林小姐是以什麽立場在時某麵前講這個話的。嗯?”


    微啞的嗓音通過濕熱的氣息噴灑在林蕎梓耳邊。最後一個上揚的語調更是在耳畔間接性迴繞一圈,像是提前巡視著自己的領地。某人在靜靜等待著獵物跳進來。


    隻要她一鬆口,頭狼就會用他的獠牙狠狠叼起小狐狸脆弱的脖頸。帶迴屬於他的地界。


    不過就不知道,誰是獵物,誰是獵手了。


    林蕎梓微微上揚的眼尾生出一絲冷豔魅惑出來,清冷的嗓音在此刻也含著一份別樣的味道。


    依舊是單手舉著手裏的藥,少女星辰碎芒般的眸子裏閃爍著瀲灩光澤,卻不經意間躲開了男人侵略性的目光。


    將藥碗向前遞了遞,“時先生,林小姐叫你喝藥了。”在男人看不見的角度勾起了紅唇。


    男人還是保持著俯身的姿勢,他們倆的距離很近,男人暗邃的眸盯著麵前少女似無波瀾的眉眼,不久,喉底發出一份啞笑。聲音很輕,但足夠她聽見了。


    看著男人喝藥微微抬起的頭和不斷上下滾動的喉結。


    林蕎梓如霧籠煙的眼底,笑意伴隨著一抹耐人尋味一閃而過。


    她從來就不是什麽小白兔。時先生。


    喝完藥後,她看著他垂下的手腕,若有所思。


    “晟爺,我略懂一點醫術,能讓我看看?”


    她等他喝完了藥,顯然算是臨時起意。


    此時此刻如果是有任何一個生活在京城圈子裏的人在這裏,聽見她說的話,恐怕是要當她開玩笑。或是就是當她是個玩笑。


    京城林家二小姐,就是這短短七個字一出來,接下來對於林蕎梓身上的標簽隻會是,傻子,廢物,白癡,種種和無腦相關的話都會不要命地往她身上砸。


    言語是最傷人的利器。


    而就算是林蕎梓在薑家宴會上大放光芒,那也隻會是說:


    誒,林家那個小廢物好像變正常了?


    沒想到還變得聰明了點?


    啊,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樣了呢。


    但除此之外呢,並沒有什麽。通常就隻是原本正常的人小時候失足落水之後變傻了,現在又好了。但是其餘的什麽呢,恐怕就沒有了。


    而現在的她,站在這位京城權勢滔天的男人麵前說自己懂一點醫術,想要幫他看看。一般的人,恐怕是個人都會把她的話當做玩笑。


    但,他不會。


    男人手腕很白,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皮膚下的青筋脈絡。


    但半卷起的袖口卻是可以看見上麵肌肉的流利走線感,這是常年手臂拉伸鍛煉才會有的肌肉走勢,而這雙手束縛時的力量感她已經見識到了。


    此刻這雙手就伸到了她的麵前。掌心手腕朝上。


    意思就是,想看就看。


    兩人都沒說話。有時候並不需要開口。


    林蕎梓半掩著眸,嘴角細微牽起弧度,細如蔥白的手指搭上了男人泛著涼的腕上,準確找到了位置,感受著脈搏的跳動變化規律。


    寒則血凝,脈搏有時比常人慢一些。沉脈,積寒,留滯,寒邪。


    脈象分布不規律,寒氣積留,餘毒未清。


    很快,她放下了手。


    隨著她的動作,他也放了下來。


    “晟爺,您應該是以前留下的病根還沒好,近兩年時常會感覺體寒,半夜睡不著覺。尤其是間隔不定的時間會發作一次。”麵前的少女,一字一句將剛才把脈的結果說了出來。


    時瑾晟聽著她的話,慵懶地掀了掀狹長的眸。


    他的確是國外三年落下的病根,也是近兩年才複發的。常常半夜失眠,所以剛才他喝的藥裏不僅有治療寒氣的也會有一定安眠的成分。


    隻是接下來小姑娘的一番話,卻讓他周身的氣勢變幻了一瞬。半闔著的眼底暗芒閃過。


    “但是我看晟爺身體裏還有殘留的毒。”


    小姑娘這一句話說的淡淡,甚至還有幾分意味不明的味道在裏麵。麵上的表情甚至沒動過,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講了什麽驚天動地的話。


    如果是時木或者是時瑾晟任何一個信任的手下之一站在這裏,聽見她說的話。無一例外都會將防備的目光看向她。


    當年知道晟爺中毒的人絕對不超過五個,還都是他的手下。


    他們甚至會猜想,她為什麽會知道?她跟給時瑾晟下毒的人有沒有關係?她們之間有沒有聯係?


    難道就因為她隻是把了下脈?


    當初時金他們可是找遍了醫生,最終隻有醫藥堂當家安若懷安老先生能治,也就是安逸的爺爺。


    但安若懷老先生當時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而且最後還沒有完全根治好,隻能後期靠藥物慢慢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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