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楓帶著薑洛離,來到營府的議事大廳,其後屏退站崗軍卒。


    轉身問道:“薑聖王,說吧,你來找我,到底所為何事?”


    先前一路之上,炎楓也早察覺到薑洛離,好似與以往有所不同。


    她的麵上,竟是帶著一絲愁容,一路上,更是一句話也沒有。


    炎楓想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所以自進來時,他才會屏退此地軍卒。


    聽著炎楓的尊稱,薑洛離的神色微動,其後輕笑道:“我說小楓,你我兩人,也算是老朋友了,你此刻尊我為聖王,未免有些太過生疏了,而你的這個玩笑,於我而言,一點也不好笑。”


    說話間,薑洛離很自然的,找了張營椅坐下。


    薑洛離的話語,炎楓倒也不急迴答,順著她的位置,坐在了另一張營椅之上。


    炎楓拿起桌上保溫的茶具,很淡然的倒了兩杯清茶。


    待杯中茶水倒滿,無聲的推了一杯到薑洛離的身旁,其後也不招唿她,自己先拿起了一杯。


    炎楓神情帶著一絲輕笑,“一路至此,我見你麵帶愁容,隨即跟你開個玩笑,你倒也當真了,說吧薑姐,找我何事?”


    炎楓的話語說完,輕抿了一口杯中清茶。


    其實這些年,炎楓迴到皇城,或多或少,也會去拜訪一下薑洛離。


    這麽多年,她對自己還有皇城族人們的照顧,炎楓一直都記在心裏,對她也是十分感激。


    就這樣一來二去,這麽幾年下來,兩人彼此之間,已是十分的熟悉。


    兩人之間,更像是好友知己一般,私下裏,也同是平等相交,炎楓改口叫她薑姐,薑洛離則叫他小楓。


    薑洛離見炎楓再次問起她的來意,拿起桌上的茶杯,也是輕抿了一口。


    之後歎道:“小楓,此役我軍傷亡重大,如今關內靈藥緊缺,關內無數將士,都徘徊在生死邊緣,而陛下派遣押送的靈藥物資,預計還要四個時辰之後,方能夠到達,小楓,現下你之部眾,傷亡幾何?”


    炎楓見薑洛離並沒有迴答此行目的,卻是問起了他統帥部眾傷亡,倒是心中一鬆,薑姐來找自己,看來不是三域反撲。


    想到不是那種預想的結果後,他心中倒也不急。


    順著薑姐的話,如實說道:“先前我去靈藥庫,所領取的一應靈藥,是根本不夠的,我自己倒是有些儲存,便墊了一些,其後倒也完全夠用,我部三萬多名傷重將士,更是萬幸,沒有一人殞命。”


    薑洛離聽後,倒是沒有多少意外。


    炎楓在她看來,其心性,雖然有時讓她捉摸不透,但炎楓的心性之一,卻是很重情誼,這麽多年下來,對於他這一點的心性,她倒是看的很清楚。


    “小楓,軍中這幾年,你的戰場事跡,我倒是聽說過不少,而你覺得,生命,值得我們敬畏嗎?”


    薑洛離的莫名一問,讓炎楓多少想到了靈藥貪墨一案,這兩日,雖然他沒有離開過軍營,但多少聽到了不少風聲。


    隻是他的內心,也不太確定,薑洛離此行目的,是否真與靈藥貪墨一案有關。


    炎楓轉瞬思量後,才很認真的說道:“薑姐之問,於我而言,生命的存在,乃是一切的延續,但在這個強者鬥爭,弱者苟活的時代,很多的生命,都會變的十分脆弱,更會隨時凋零。”


    “就像這場大戰一樣,生命,何其脆弱,而我對生命敬畏與否,也根本不在於我,難道不是嗎?”


    薑洛離有些感同的點了點頭,輕問道:“那你覺的,殺戮該殺的生命,與拯救牽連無辜的生命,孰是孰非,又應當如何抉擇?”


    炎楓眉頭微皺,倒是沒有立刻迴答,拿起茶水,輕抿了一口,其實她的這句話說完,對於薑洛離此行目的,炎楓已大概知曉。


    “薑姐,我不知你聽過一句話沒有?若當雪崩來臨之時,其實沒有一片雪花,會是無辜的。”


    炎楓之言,薑洛離又如何不懂,輕歎道:“小楓,既然你能夠猜到我之目的,更應該知道,雪崩,之所以沒有一片雪花會是無辜的,那隻是因為,它們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兩人意見相左,炎楓倒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其後問道:“薑姐,你還是說些我不知道的吧?”


    薑洛離點頭道:“小楓,你可知道,此番靈藥貪墨一案,牽涉到多少人嗎?”


    對於這一點,炎楓還真不太清楚,隻是聽說牽連甚廣,但具體牽涉的人數,他也不知道,但料想一定不會少。


    有些沉聲的問道:“薑姐,對於具體的人數,我還真的不清楚,而她的決定,想必是想全殺了吧,你難道,真想為此案貪墨者求情?”


    薑洛離微微搖頭道:“小楓,三關靈藥貪墨一案,人數高達六十餘萬,而我,並不是想為貪墨者求情,但你可知,其中的大部分人,乃是這群貪墨者的妻妾孩兒,他們雖受此案牽連,但也當真,罪不致死。”


    炎楓放下手中茶杯,神情之上,更是變的有些沉冷。


    沉冷說道:“薑姐,就像你說的,他們是罪不致死,那我們關內傷重的將士,他們為了皇朝浴血奮戰,為了貪墨者的過錯,他們就該死嗎?而這樣的道理,我真的不敢苟同,你的這個忙,我真的幫不了。”


    見炎楓冷聲拒絕,薑洛離站起身來,看著炎楓臉上的沉冷,知他心意如此,再多的話語,已是無用。


    但還是對著炎楓說道:“小楓,既然你心意如此,我知我說的再多,你也聽不進去,如此,那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若是之後,你的心意依然如此,那我尊重你的決定。”


    炎楓聽後,心中一歎,對於薑洛離的執著,多少有些無奈,但也提步,跟上了薑洛離的腳步,兩人隨後離開了營府。


    雄關內的道路之上,兩人身影速行,待到半炷香之後,薑洛離已是帶著他,來到關內地牢的入口。


    此地牢,乃是瀚天雄關修建之時,便已劃分出的一塊地下區域,乃是雄關專門用於關押犯人的所在。


    而對於此牢規模,雖是全部修築於地下,但卻占了整個關內,將近二十分之一的區域,更是可以一次關押近千萬人。


    此間地牢的外部,常年有著百萬軍卒駐守,內部看守的人員,也是不下五十餘萬。


    炎楓見薑洛離帶自己來此關內地牢,他的神情不變,更是沉默的一言不發。


    薑洛離微微看了身旁炎楓一眼,見他神情如此,倒也沒有多說什麽。


    薑洛離行走於前,亮出了自己的令牌。


    負責鎮守地牢入口的最高將領,認真查看了下薑洛離的身份令牌。


    隨後恭敬的行了個軍禮,說道:“聖王大人,整個地牢之內,你可自行出入。”


    薑洛離收好令牌,帶著炎楓,在眾多將領不解的目光中,兩人走進了地牢。


    這整座昏暗的地牢之下,攏共被分為九層區域。


    地牢越往下,關押的犯人,也是越加的危險,而與之對應的,看守的力度,也是越加的嚴密。


    薑洛離帶著炎楓,行至到第三層關押區域。


    先前的一路上,地牢內的很多軍卒將領,都是認出了薑洛離,均是十分恭敬的對她行禮。


    薑洛離對此,卻是毫不在意。


    等兩人來到第三層區域,各個相連的堅鐵牢內,不斷響徹起犯人的聲音,其中有悔過的,有喊冤的,更有無數痛哭流涕的。


    對於這些聲音,炎楓的內心,毫無任何觸動,他們可憐嗎?炎楓不覺的,更因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薑洛離帶著炎楓,沿著第三層地牢,一直往前走去。


    更是邊走邊說:“這第三層一萬兩千餘座鐵牢內,所關押的,都是靈藥貪墨案的犯人。”


    炎楓隻是淡淡的聽著,沒有迴答薑洛離的介紹。


    而眼前之景,第三層的鐵牢,乃是一排十個巨大鐵牢,更是全部朝前一字排開,每個鐵牢之間,都被防禦極強的黑石牆體,完全阻開。


    鐵牢之內,所有關押的犯人,此刻都是蓬頭垢麵,麵如死灰,而一見到過道的薑洛離,都是對其瘋狂磕頭,口中不停懇求薑聖王救他們一命。


    對於這些人,別說是炎楓了,薑洛離都是滿臉的厭惡。


    行走一段之即,炎楓才開口問道:“薑姐,你帶我來此,難道隻是看這些令人厭惡的嘴臉嗎?”


    薑洛離沒有迴頭,還是先前行走的步頻。


    但她的聲音,卻是迴道:“我帶你來這裏,意不在此,小楓,我隻是想帶你來看看該看之人。”


    炎楓不置可否,沒再言語,兩人均是沉默的,朝著更裏麵的區域走去。


    行至半個鍾頭,這邊關押的犯人,已是開始變的越加的稀少,直到最後,走了十餘排鐵牢,炎楓都沒有看到關押著任何人。


    對於這種情況,炎楓也沒有多說什麽,但他早已明白,薑洛離想帶他看什麽。


    又是一刻鍾的時間,兩人行至三層天牢的深處,這裏的眾多軍將,看到薑洛離兩人,無比恭敬的行禮。


    “打開鐵門,本王要進去。”


    此刻在兩人的眼前,乃是一道十分厚重的地牢鐵門,薑洛離對著駐守此地的將領,如是說道。


    地牢將領不敢怠慢,急忙命人打開這道鐵門,恭敬的讓兩人進去。


    一進鐵門之後,兩人還沒走多遠,無數婦人女子,夾雜孩童的哭泣之聲,已是漸漸不絕於耳。


    這道鐵門之後,所關押的,竟然全都是老弱婦孺,他們上至七八十旬的老人,下至三二十歲蓬頭垢麵的婦人。


    但這些婦人們,雖是蓬頭垢麵,但觀其模樣,麵容都是相對較好。


    隻是他們此刻的眼中,都是變的有些灰敗,或許他們也都知道,自家的男人,到底犯下了何種大罪!


    一路而來,所有被關押的婦人,在見到薑洛離後,都是雙膝跪地的對她苦苦哀求。


    她們自己死不足惜,唯一的哀求,隻是想求求薑聖王,救救她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什麽都不懂,不應該陪他們一起去死。


    整個圓形的鐵牢,至下而上,一階一階的堆結而成。


    薑洛離兩人,就站在巨大圓形的最下方,以至大部分被關押的婦孺孩童,都可以看見兩人。


    薑洛離沒有迴答這些哀求的聲音,隻是看著炎楓,聲音沉靜的問道:“小楓,其實這便是我想讓你看見的,跟我來到這裏,你是否還覺的,雪崩之下,真的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嗎?”


    薑洛離的問話,讓炎楓沉默了,對於此處的情景,他看的十分真切。


    對於貪墨者,完全不值得他的一絲同情。


    而此處關押婦人者,對於自身孩兒的那種情感,炎楓雖然從未真切感受過,但他的心中,對於母親這一字眼,已然有了一絲觸動。


    在觀其幼者,這裏所關押的孩子,最大年齡者,也不過十二餘歲,最小的,都還在那繈褓之中,既懵懂,又無知。


    而對於這裏幼者關押的人數,炎楓看的清楚,更是高達二十萬人。


    犯案婦孺的懇求哭泣,或許從前,那對他來說,隻是一個冰冷的數字。


    但當真見到此景,牽扯如此龐大的婦孺後,他的心,開始有些亂了。


    “求求你!聖王大人!我們自知罪該萬死,更是死不足惜,但求求聖王大人,求求聖王大人,救救我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孩子...”


    所有被關押的婦人,拉著自己幼小的孩子,不停磕頭的懇求著薑洛離。


    更有太多太多的婦人,即便額頭磕的血流不止,也沒有停止懇求的動作。


    薑洛離沒有迴應,她頭也不迴的,走出了這座關押龐眾婦孺的地牢。


    薑洛離一走,所有人的眼中,都是變的死灰一片。


    但隨即,見到那名和薑聖王,一同而來的青年將軍還沒有走,所有婦人,心中都是燃起了最後的一絲渺茫希望。


    均是更加瘋狂的對著炎楓磕頭,聲音無比嘈雜,又無比哀求哭泣:“大人!求求你,孩子都是無辜的...”


    “求求大人!救救我們的孩子,求求你了大人,救救我們的孩子......”


    炎楓的目光,全然掃視了一眼,巨大圓形關押婦孺的地牢。


    其後在所有婦孺哀求,與眾多孩童哭泣的聲音中,炎楓一言不發的,走出了這所,讓他心之觸動的地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臨越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會飛的蜻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會飛的蜻蜓並收藏臨越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