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睦笑道:“瞧我這記性,光顧著開心,這席間有一人,同出一族,你一定認識。”


    孟月晚向右下首看過去,首座的是一個青年女子,目光桀驁,笑意張揚。


    再下首,是一個戴著麵具喝酒的人,沒什麽心思打量了。


    見孟月晚看過來,首座女子遙遙舉杯:“在下孟璟麗。”


    孟月晚點頭致意。


    雖然平時孟月晚可親近人,逢人先有三分笑意,實際上她骨子裏是極其涼薄之人。


    現在,隻需要將這性子露出兩分,就足以凹出一個寵辱不驚,雲淡風輕的人設來了。


    內心一歎,這一頓飯,看來是吃不飽的了,迴房了必定要多啃幾個包子才好。


    陪著用飯的,是沈睦的三個女兒,其中姍姍來遲連連告饒的是老二,沈幻裳。


    席間你來我往,主賓間談笑風生,歌舞助興,也算相宜。


    孟璟麗起身:“璟麗敬月晚一杯,這一路舟車勞頓,風餐露宿……”


    還不待她說完,孟月晚低斥:“璟麗!”


    這一聲,叫眾人莫名,畢竟孟璟麗虛歲二十有六,孟月晚虛歲十七,她比孟月晚要大上近一輪。


    兩人相競的立場,在座的無人不知。


    “孟氏族譜,‘丹蘊尚寧清,知芳允禮璟’,你是璟字輩,我處芳字輩,璟麗直喚太奶名諱,言行無狀。今日在沈府,自家人雖不會恥笑你的不知禮數,但璟麗更要謹言慎行才是啊。”


    孟璟麗眼裏的桀驁有一瞬間的皸裂,眾人皆以袖掩唇。


    “太……太奶……”


    孟月晚這才舉杯:“好孩子,太奶不勝酒力,你幹了,我隨意。”


    孟月晚全程肅容,一副少顏老成的老講究模樣。柳相昱目不斜視,此刻眸子裏也帶了三分笑意。


    沈家那漫不經心的老二沈幻裳,此時看向孟月晚多了幾分趣味。


    孟月晚呢,興致盎然的看著座下載歌載舞,幾分鍾便完成了痛斥紂王、理解紂王和渴望成為紂王的心路曆程。


    “都是府上養著的歌伎,若是喜歡,挑一挑,沈姨給你送迴房裏。”


    孟月晚搖頭:“多謝沈姨抬愛,如今月晚還是戴罪之身,可養不起這嬌花一般的人兒。”


    沈長安一笑:“早聽得月晚妹妹寵夫之名,如今妹夫不在身側,也不必懼夫如此。大女子在外,也要適時鬆快鬆快。”


    “咦?我與池佑剛成婚便流放了,長姐竟能聽得我寵夫的名頭,看來沈姨所言不虛,是真把我們當自己人!”


    孟月晚這話一出,沈府幾人麵上都帶了幾分不自在。


    孟氏遭難,除了孟月晚這帶了bug的過得上好,孟家族裏帶了幾個銀子的也都花銷得差不多了。


    甚至帶著大額度銀票的,也被半強搶了去,沈府消息靈通,連孟月晚房中事都具知,可見一路過來沈家作壁上觀。


    雖說不幫是本分,幫人是情分,這沈家卻必須得幫。


    祖母說過,先祖孟常心隨開國皇帝四處征戰,後來成為開國功勳,就將這一脈分出去。


    當時,孟常心可將府邸九成的財富都給了出去,就是為了孟家將來遭禍,沈家有力搭手。


    莫要小看這九層,那時孟常心四處征戰,所繳獲財寶奇珍不可計數。就是大徽建立之後,開國皇帝的賞賜更是占了幾個庫房都堆不下。


    恐怕沒人能想到,孟氏一族會家底子薄。留下來的一些財產,武將也不會打理錢財,直到孟知義這一代剿匪,才有了兩份家底。


    這兩百年來,沈、孟兩家從無聯係,今日沈睦的著意捧高,看似在情理之中,但中間夾著一個孟璟麗,這就有些微妙了。


    這沈家……怕不能讓祖母如願了。


    宴席臨近尾聲,沈睦又喚來一對雙生子,生得眉清目秀,靈動嬌軟。


    “這是沈姨的一雙兒子,也是有福氣的,過來見見晚姐姐。”


    兩人含羞帶怯見了禮,孟月晚餘光看向璟麗,果然見她神色鐵青。


    “沈姨的兒子果真出眾,要是在朝都,月晚或可幫著留意良人。”


    沈睦的玉箸一頓,這下是真不知孟月晚究竟是如何想的了。


    此時孟氏急需要沈家的幫扶才是,北六州的事情沈家如何不知,要過六州上北疆,談何容易。


    沈家當然會幫,但也是為了沈家以後能更進一步,孟氏還有餘力,翻身並不全無機會。


    這些年沈家在海外經營,都是用命博來的幾分家財。


    如今想在大徽境內發展,這幾年花出去打點的錢財不知凡幾,那些芝麻大的官,胃口比饕餮還大,事一件不辦,偏偏奈何不得。


    祖訓有言,若非孟家找上門,不可與孟家有半分聯係。祖訓不可違,如今孟家找上來,這是個絕好的契機。


    可凡是有腦子的都知道,什麽同一個祖宗同一個姓,都不如姻親實在。大多數人便是母輩聯著姻,也是會撮合著表兄妹親上加親的,雙方關係才會更加穩固。


    這孟月晚雖然是個黃毛丫頭,卻手持蟠龍令,極有可能成為日後孟家的令主。


    如此生死存亡之際,能受一族之擔的人,又豈能這點事都想不明白?


    孟璟麗都明白,前幾日送給她的雙生子,雖然是外頭買來的義子,璟麗還不是打得火熱,蜜裏調油的。


    那孟月晚,或許就是人前不便。


    沈睦自己覺著想通了關竅,臉上重新堆了笑,心下感慨,這秦王府的公子也不好消受啊。


    除了麵具那人提前離席,其餘人一直坐了將近一個時辰有餘,年夜飯都沒這麽久的。


    等孟月晚迴到房間,複又見著那對雙生子,扶額轉身就要走,被一個抱住腰身,一個關了門。


    孟月晚輕易就掙開了,走向衣櫥拿了兩件外衣,讓兩人先披著。


    這兩人穿著輕紗,跟沒穿沒什麽兩樣,她很懷疑沈睦說他們是她兒子的真假性。他們這般作態,必定是府裏得安排,畢竟男兒名節何其重要。


    “把衣衫穿好,好好說話。”


    兩人淚眼汪汪對視一眼,披了衣服,孟月晚已經在坐著飲茶了,實在是酒辣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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