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喜他爹,你家秀秀要多少聘禮!”


    “十五兩,拿出十五兩,立馬就帶走,小禮宴席啥的通通都包裏麵。”


    “啥,竟要十五兩,娶個天仙也用不了十五兩啊,你這心也太黑!“


    “長喜他娘這是啥病,竟要三十兩銀子,別是連棺材都一起置備了吧!”


    “瞧你家秀秀,瘦的隻剩一把骨頭,看著就不好生養,怎好意思要這許多聘禮!”


    “……………”


    有那素日和水三妹不和的娘們,腔口就對著呆立在人群中間的秀秀而去。


    “伯娘嬸子們話也太過,我家秀秀便是瘦弱,也是因著這段時間我娘生病,她伺疾擔憂的緣故!”


    “我家小姑脾性好,生的也不差,人也勤謹知禮,哪有你們說的這般不堪!”


    黃英看著獨站在人堆裏任人品評打量,一臉無措,驚惶不安的秀秀,心裏對這個不靠譜的公爹更生一層厭惡。


    忙站起身,不顧暈眩,一把把秀秀扯到自己身後,盡力遮住她的身影,看向眾人冷冷道。


    黃英話一出口,眾人都有些喃喃,原本臉色不好的族長也緩和神色,知道護著無辜的小姑子,品性也不算壞,是個知事禮的。


    後又想到長壽確實不堪,黃英想著分家另過也算情有可原,便把心頭的那絲不滿放下。


    況確實也如村民們所說,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裏,長壽已經不成,算是廢了。


    把長喜摘出去,翌日水三妹和長壽真把田地折騰完了,長喜和黃英還在,這仨人好歹還有個容身之處,不至於讓村裏安排他們。


    想罷這些,族長腦中也清明許多,又問一遍他們是否真決定分家,得到肯定答案後,便著手替他們處理分家事宜。


    水三妹堅持讓二人光身出門,這和族長的想法相背,他怎能同意。


    見水三妹鬧騰不休,族長深深看一眼水三妹和田富貴道:“這人呐,任何時候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東邊不亮西邊亮,咱們種麥子,尚且知道要多挑一些種子分開種,保不齊哪塊地種子不好顆粒不收,剩下的那塊地長出的麥子就是救命糧食!”


    族長的話淺顯易懂,不止圍觀人群聽懂,水三妹也聽的明白,良久,她才認命般點頭,隻堅持賣過四畝地再分。


    田富貴卻是死活不同意,一味堅持把秀秀聘出去。


    這一時半會上哪找願意出十五兩銀子的殷實人家,為免夜長夢多,水三妹拒不讓步,事兒就又膠著起來。


    “秀秀十五兩聘禮婆家若是出了,往後和娘家可還會有走動,若是簽下斷親書,隻做我李家的媳婦,再不是你田家的姑娘,你家秀秀我就領迴去!”


    突地,人群中一道響亮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包括秀秀自個,都看向開口說話的人,竟是住在裏圍子的周寡婦。


    “我家鐵頭和秀秀一般大,年齡上也般配,若是你們家同意簽斷親書,把秀秀賣與咱們,我這便迴家拿銀錢!”


    周寡婦一身舊衣,頭上隻一支木簪挽發,打扮的十分樸素,往日除一張嘴外,家境上一絲不顯,實在看不出是能拿出十五兩銀子的模樣。


    水三妹呆呆看著說話的周寡婦,這人竟要買了她的秀秀,還要簽下斷親書,一時間心口生疼,如挖心一般。


    黃英新嫁過來不久,不知周寡婦根底,聞言隻護著秀秀,警惕看向周寡婦,又拿眼神詢問長喜,見長喜點頭,心也就放下大半。


    往好處想,這姑娘至少不用落入不知根底的人家,好歹還在一個村裏,真有啥事,他們當哥哥的也能照應得到。


    “秀秀從現在開始便是你們家媳婦了,快些迴家取來銀子!”


    田富貴生怕家裏娘們又反對,忙把秀秀從黃英身後扯出來,一把推向周寡婦。


    周寡婦不妨田富貴如此,堪堪扶住狼狽紮向自己的秀秀,一摸,這姑娘果然瘦的隻剩一把骨頭,心裏對她的那絲不滿意也散去好些。


    又細細看秀秀形容,果然生的眉清而目秀,一雙眼睛大大,隻太瘦,下巴削尖,一臉的憔悴。


    憶起往日見過的模樣,心裏也是滿意的。


    怪不得鐵頭喜歡,是個標致姑娘,左右鐵頭要守一年孝,剛好趁著這段時間好好養養,養出肉,才好生養。


    周寡婦麵上卻是一派冷漠道:“還請村長寫下斷親書和賣身契,他家的人品我可信不過,別拿了銀錢又反過來認閨女!讓我兒孝順與他們,我可不做冤大頭!”


    “這十五兩銀子可是我和我兒這許多年的積蓄,半點馬虎不得,若他們登我家門半步,過來攀扯親戚,我立馬發賣了秀秀!”


    周寡婦說完,冷冷看著水三妹和田富貴,一臉的不耐煩。


    水三妹一句話不說,隻默默看著秀秀流淚,田富貴卻是催促懇求村長,隻求早點拿到銀錢,也好落袋為安。


    族長也沒反對,左右閨女大了都要嫁人,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隻別的姑娘能和娘家走動,秀秀從此沒了娘家而已。


    反正一個村裏,周寡婦人雖潑辣,也不是啥心狠手黑之人,鐵頭又憨厚老實,隻要秀秀乖巧,日子總能過下去,比跟著這沒心的爹娘,和嗜賭的哥哥強。


    隻看這十五兩銀子份上,周寡婦就不會虐死秀秀。


    但該說的話還得說,族長身為田氏族長,不管聘也好,賣也好,總得說兩句話警示周寡婦,也算為秀秀撐腰。


    十五畝地如今還剩十三畝,族長略一思量,便開口道:“長喜和黃英得四畝,長壽四畝,剩下五畝,算是你爹娘養老田,他倆每人二畝半。”


    “等你爹娘百年後,再歸二畝與長房,長壽陪伴老人,便得三畝。”


    “記住,這是最後一次!咱們草籬茅舍之家,多少家底能折騰呐!”


    族長說完,就覺灰心,子孫後輩不肖,說的好聽是賣地看病,還不是給長壽還賭債!


    左右他也快入土的人,還能真把水三妹休迴家去,左不過不是賣自家的土地,屢教不改,也懶得再多說。


    老實說,族長這分法也算不偏不倚,便是知道長壽嗜賭,也沒虧了他。


    隻水三妹還不滿意,喘著氣一味嗚嗚啦啦叫囂。


    田富貴卻是很滿意,他名下有兩畝地,長壽如果死性不改,這個兒子,他全當沒生過,帶上他的田地,他到時隨長喜夫夫倆一處生活!


    他算盤打的好,自然不肯得罪長喜和黃英,又幫著把鍋碗瓢盆一起分了!


    水三妹氣恨欲死,踉踉蹌蹌進屋,被褥她拖不動,卻是把二人的衣裳都丟了出去,直讓二人立馬滾蛋。


    黃英目的達到,也不願在這個家裏伺候他們吃喝,問清楚分得的田地位置後,再不拖延,讓長喜收拾鋪蓋,自己去灶房揭鍋拿碗。


    連上衣裳被褥,鍋灶瓢盆,共收拾出兩挑來。


    “富貴啊,家裏糧食也給倆孩子裝一些!”


    族長瞧著不像樣,忙又道。


    田富貴也不管水三妹的嗚嗚啦啦咒罵,直去主屋,把各樣雜糧都裝一些,足裝半麻袋。


    “你倆省著些吃,家裏糧食也不多了!”


    家裏是個什麽情況,黃英也一清二楚,知道田富貴說的是實話,忙道:“多謝爹了,好在現在是春日,野菜什麽的都有,對付對付就到麥收,我便是少吃一些,也不會餓著夫君肚子!”


    一時收拾妥當,周寡婦也抱著一包東西過來,村長也拿著兩張契書印泥而來。


    兩雙當麵鑼對麵鼓清點完銀錢,周寡婦也不欲耽擱,看著田富貴和水三妹按好指壓,仔細收好兩張契書,牽著秀秀,頭也不迴就離開了。


    水三妹抱著一包銅板,卻是不發一言,呆愣愣坐在竹凳上,隻看著秀秀離去的方向。


    除了任氏在一旁寬慰她,也沒誰上前搭理。


    黃英和長喜卻是到村長麵前,懇求能借山上的宅院暫住。


    那處房屋破舊,瓦片都無,村長自無不可,點頭應允。


    熱心的漢子見長喜弱,黃英又是個哥兒,這麽兩挑東西也沒法弄上山,便又幾人自告奮勇送二人去山上破屋。


    人群散去,柳榆最後看一眼呆滯不動的水三妹,隨齊春花迴去路上,心裏感慨不已。


    這也算水三妹的報應了,昔日為著湊長壽的賭債,把鮮哥兒從破屋擄走。


    如今又是為著長壽的賭債,閨女賣了,兒子兒夫郎執意分家,卻是又住在了那處!


    可見人什麽時候走什麽路,都是說不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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