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生話音剛落,許是支撐不住,老丁氏再次閉上眼睛。


    “李阿奶……”


    柳榆幾人聽老丁氏提起大姐,原本想搭兩句話,這會兒見人喘著粗氣沉沉閉上眼睛,話就卡在了喉嚨。


    李冬生給老丁氏蓋好棉被,又壓壓被角,方看向幾人。


    示意他們有話出去說。


    重新迴到堂屋,口鼻中再聞不到濃重的草藥味,柳榆胸口沉鬱的感覺才好些。


    “冬生大哥,屋子裏要不要生兩個火盆!”


    東屋裏沒點熱乎氣,病人體弱,怕是更覺得冷,這人身上暖和些,隻怕也舒服些。


    “燒著炕,被窩裏還擱了兩個湯婆子,炭火燒久了有些煙,阿奶受不住!”


    李冬生滿臉的憔悴,聲音低啞。


    柳榆便是看不懂老丁氏的病情,隻瞧那說兩句話就睡過去的模樣,就知極不好。


    對於這個真心希望老丁氏健康長壽的孫兒,任何語言上的安慰與開解,都很無力。


    “冬生大哥,有事你招唿一聲,你照顧李阿奶也辛苦,咱們就不多打擾了!”


    柳山長歎一聲,就要同李冬生告辭。


    “冬生大哥,籃子裏是咱們自家炸的一些年肉,不多,莫要嫌棄。”


    柳榆說完,就開始打量堂屋有無竹籃等物,也好讓他把籃子騰出來。


    看了一圈,愣是啥也沒見。


    李冬生倒也沒有推辭,他這段時日忙裏忙外,老丁氏身體每況愈下,除了買一些老丁氏需要的補身吃食。


    竟是沒有想過做上一份年肉。


    明兒就是大年三十!


    若是阿奶再撐幾日,就又長了一歲。


    李冬生同柳榆幾人道謝。


    天色已晚,又落著雪,屋裏老丁氏還需人照看,李冬生也不虛留幾人,當先一步打開堂屋門,就要送幾人出去。


    堂屋門甫一打開,天地間已是一片白色,燈光從敞開的門透出來,雪花仿佛也帶著一層橘色。


    “人…都走了!”


    李冬生插好堂屋門,進去東屋,老丁氏不知何時半靠在身後的炕櫃上。


    許是力有不逮,整個人歪歪斜斜,看著姿勢很不舒服,眼神卻是清明的。


    “阿奶!”李冬生快步上前,把炕尾的一卷褥子墊在老丁氏身後,重新給她調整姿勢。


    這麽一番折騰,老丁氏已經是氣喘籲籲。


    “我活不久了!”老丁氏就著昏黃的燈光,細細去看擰著眉頭的李冬生,眼裏滿是眷戀不舍。


    隻見她哆哆嗦嗦著摸出一隻毛邊的舊荷包,顫顫巍巍放在李冬生手裏。


    見李冬生疑惑看向自己。


    老丁氏忽地笑了:“這對銀耳釘是阿奶留給你的,今兒你大嫂子家來,那對大些的銀耳環我給了她,以後鐵頭成婚,她若是願意,可以給鐵頭的媳婦或是夫郎!”


    李冬生明白了老丁氏的未盡之言,看著老丁氏泛紅的臉,這麽幾句話說下來,累的不行的模樣。


    李冬生忙道:“阿奶的話我懂了,這副銀耳釘我會好好收著的!”


    “你收著它作甚!”老丁氏閉目歇息一會兒,睜開的眼裏看著李冬生滿是不讚同。


    “你呀,該把它送出去!”


    “你心裏想著誰,就把它送給誰,他日我………”


    看著李冬生眼裏的痛惜,老丁氏終是不忍心,含糊帶過這個話頭,繼續道:“你隻需給我守一年孝即可,阿奶……會一直保佑你的!”


    老丁氏說完這些話,已經累的睜不開眼。


    “聽……聽到了嗎。”


    “我知,我知!”


    李冬生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使勁睜著眼睛,緊繃著嘴唇把老丁氏重新安置在被窩!


    …………………


    柳榆和長生迴到家,柳福生和年氏還沒睡,見兩人迴來,柳梅香忙去灶房端熱水,好讓二人暖暖手腳。


    柳榆忙止住她,小雪已經睡著,待會兒一身寒氣的進被窩,別凍著了孩子。


    “冬生他阿奶見到了嗎,看著如何。”


    柳福生和年氏身上還算幹爽,忙開口問道。


    “身子骨看著很虛,人瘦的很,不過麵色看著倒好,比夏天見到的時候更白些,眉間臉上的紋路仿佛都少了些!”


    柳榆挑揀著好的說,怕兩個老人傷感。


    “天!竟是這樣不好了嗎!”


    年氏麵色哀戚,柳福生也重重歎口氣。


    柳榆和長生對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柳梅香衝二人搖搖頭,輕聲道:“人壽數不長的時候臉上的紋路都伸開,你年紀小,不懂這個!”


    原來如此,柳榆迴憶一下見到的老丁氏形容,發現真同大姐說的差不離。


    柳梅香打發二人迴去洗漱,暗歎一口氣,忙又折迴身去開解柳福生老兩口。


    柳榆原本還想問問柳梅香,老丁氏把他們認錯,是不是意識也不清了。


    見大姐已經關上屋門,隻得作罷!


    折騰這麽一遭,兩人手腳俱都是冷的。


    鍋裏的熱水已經溫熱,大鍋裏滿滿一鍋水,明兒就是三十,原是打算今兒洗個澡,明兒好過年。


    奈何天飄起雪,年氏怕人受冷傷風,隻讓泡了手腳。


    水很快燒熱,關起的灶房裏溫度很快上升,柳榆看著滿鍋的水,隻覺得身上愈發有些癢,實在想痛快洗一遭。


    澡桶就在自個屋裏,左右這會兒年氏也已經不會出來。


    柳榆冒著雪把澡桶從自個房間搬出來,順便讓長生收拾兩身幹淨的裏衣拿到灶房。


    兌好熱水,又往鍋裏倒上一鍋冷水,灶膛裏添柴繼續燒,方便待會兒水涼加水。


    長生也抱著兩身裏衣進了灶房,見柳榆執意洗澡,雖心裏有些不讚同,但見柳榆眉眼歡喜,也隻能隨他。


    身子沉入熱乎乎的澡桶裏,柳榆舒服的喟歎一聲。


    “你要不要一起!”


    柳榆往一邊讓了讓,留足了位置給長生。


    長生搖搖頭,細細給柳榆清洗頭發。


    兩個人都呆澡桶裏,舒服是舒服了,待會兒水涼,誰給加熱水呢!


    柳榆有些可惜,見長生實在不肯,也不勉強,隻舒服的洗了個痛快。


    身子泡的溫熱,柳榆穿著裏衣竟也不覺得冷,隻在灶膛前細細絞著頭發。


    “你也披件衣裳,待會兒凍著了,頭發上水滴到裏衣上,不難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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