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納鞋底,柳榆順勢坐到長生的身邊,這活他熟啊,這好多年,家裏的鞋底阿奶都是交給他納。


    雖說對做鞋不大通,但隻是納線,還是沒問題的。


    “迴頭做鞋的時候,鞋底我來納,阿奶都誇我納的可好了。”柳榆自信滿滿,開始攬活。


    “行。”


    鞋底就要大力才納的結實耐穿,長生不用看,就知這人定是納的極好。


    磨蹭一會兒,柳榆時不時問上一句,諸如早飯吃了什麽,藥有沒有喝,腿痛不痛之類。


    長生無奈放下手中的布頭,看著柳榆:“你不去洗漱吃飯,隻圍著我轉什麽。”


    “一直待在屋裏,你會不會覺得悶。”柳榆含笑看著蹙著眉頭現笑意的長生。


    “就,還好吧,有個事情做就還好,若是呆坐著就會無聊。”長生老實答道。


    “今兒天氣好,我把阿爺的一張躺椅搬出去,你也曬曬太陽吧,這麽些日子,是件衣裳也該悶發黴了。”


    一刻鍾後。


    長生半躺在躺椅上,腿腳被墊的略高,是個讓他覺得腿腳舒服的姿勢。


    秋日的陽光溫熱,風吹來,一陣涼爽。


    不焦不躁!


    柳榆左右打量一番長生,見還缺點兒什麽,忙又去屋裏把他靠窗放的一張桌子搬出來。


    又倒一杯水放上去。


    灶房裏,柳福生和年氏一人燒火,一人在灶台後掄著鍋鏟翻炒核桃。


    案板上的竹匾裏,炒出來的核桃已經把竹匾的底兒都蓋住了。


    “阿奶,你和阿爺多早起來炒的。”柳榆拿一個約摸兩個巴掌大小簸箕,裝半簸箕核桃。


    “這還早啊,飯在裏鍋熱著,吃完了再忙活。”年氏一邊翻著砂粒,一邊交代。


    柳榆睡覺那會兒,他們仨就把早飯吃了,想著柳榆這幾日辛苦,就沒叫醒他,這麽長時間,想來飯食也就隻剩個熱乎氣了。


    年氏又忙讓柳福生往裏鍋的灶膛裏添兩把柴,把飯菜熱一熱。


    “給。”趁著熱飯的工夫,柳榆把裝著核桃的簸箕拿到院裏的桌上,挑起一個看著最飽滿的,兩手一碾。


    核桃殼應聲而碎。


    長生還從沒見過誰能徒手捏核桃,呆呆的有些反應不過來。


    “還要我給掏出來啊!”說罷,柳榆挑出一塊核桃肉,放進長生因為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嘴裏。


    “你手疼不疼。”嘴巴塞一塊香醇的核桃肉,長生方才如夢初醒,也顧不得光天化日的親昵羞赧。


    一把拉過柳榆的手,上下翻看:“你手疼不疼,作甚用手捏。”


    柳榆看著長生因為著急而泛著紅潤的臉頰,心中覺著挺歡喜。


    “我手沒事,你猜這個果子叫啥名!”柳榆隻要想到長生會有的反應,眼底滿是笑意,把手中核桃殼裏的肉一塊塊遞給長生。


    “核桃?”


    “小核桃?”


    見柳榆又一次搖頭,長生接過遞來的核桃肉放進口中,不由也好奇起來:“那叫什麽,總不能叫神仙果吧。”


    長生嚼著嘴裏鹹香奶香的核桃肉,覺著也隻這明兒才能配上它的味兒了。


    “差不多,他叫個長生果。”柳榆俯下身,輕輕在長生耳邊道。


    明亮的眼睛滿是戲謔的看著長生。


    “咳!咳咳!咳……!”


    長生被這名兒激的一口核桃沒咽好,嗆咳不已。


    柳榆見他捂嘴咳的厲害,不由後悔起來,一邊幫長生順背,一邊自責。


    咳了好一會兒,連年氏都出來看是怎麽迴事,聽孫子說是聽了個笑話被嗆到了。


    年氏舉著鍋鏟嗔怪看著柳榆,讓他以後莫要在長生吃飯喝水時作怪,見孫子受教,長生慢慢止住咳,方才拿著鍋鏟急忙迴灶房。


    “作甚起這麽個名字,別人聽見笑話。”長生的臉如同熟透的紅蘋果,不知是羞的還是咳的。


    柳榆正欲解釋為何叫這麽個名字,隻聽籬笆門外傳來一聲尖利的笑聲。


    “哈哈,榆哥兒在家呐!”


    柳榆扭頭看過去,隻見是近段時日相看兩厭的任氏。


    “嬸子怎走到這兒來了。”柳榆不耐煩同她周旋,原本含笑的眉眼就冷淡下來。


    “在家悶得慌,出門走走,這一走就到這兒來了。”任氏掩掉眼裏的不快,拚命做出一副慈和的模樣來。


    說完一把推開柳榆家的籬笆門,兀自走了進來,她進來,她身後跟著的男人也一同進得院來。


    柳榆一早就注意到這男人,四十歲的樣子,形容萎靡,一臉的衰樣,還在外麵時就悄摸打量自家。


    如今進到院裏,一雙賊眼更是四下掃視,看著自己的目光仿若看著一件待價而沽的貨物。


    柳榆被盯的滿心冒火,隻覺自個在這男人的眼中仿佛牛行裏拉出去賣的牲口,讓他極其反胃。


    “嬸子無事便迴吧,家裏忙,沒空和嬸子扯閑篇。”


    這話可說是半點沒給任氏麵子,任氏當即就要翻臉咒罵,身後的男子見狀,忙一把扯住任氏的袖子。


    任氏深唿吸兩口,強扯出一抹笑容強自挽尊:“你小孩兒家家的口無遮攔,我不和你一般計較。”


    說罷,一把把身後的男子拉到前麵:“這是我娘家侄兒,名叫大寶,今兒過來幫我翻地,家裏的釘耙不夠用,來問你家借用兩天。”


    “不巧,我家的釘耙,齒都斷了。”剛才說閑來無事走走,幾句話工夫就變成特意過來借農具,這娘們嘴裏有一句實話嗎。


    他看著就那麽像個好糊弄的傻子!


    “那鐵鍬呢。”


    “鐵鍬也壞了,嬸子別家借吧。”說罷柳榆就上前一步開始把人往外麵趕。


    偏任氏是個能豁出臉皮的,一扭身跳到灶房門口,衝灶房裏的柳福生和年氏打招唿。


    “叔和嬸子炒核桃呢!”


    “鮮哥兒他娘家來串門呐!這可不是核桃,這叫長生果!”


    老太太一早聽見這娘們在院子裏同柳榆對嘴,隻是自家孫兒沒吃虧,索性就沒管。


    任氏聽到長生果,嗤笑一聲,看一眼端坐在躺椅上的長生,嘲諷道:“這名兒倒是吉利,偏有些人不配呐!”


    接著開始明晃晃挑唆:“嬸子心善,可也不能讓個家裏買來的奴才騎到頭上,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主子老奶奶幹活,一個奴才坐那享用的。”


    她天天操持家裏地裏還沒得片刻清閑,這賣身為奴的一條賤命,憑啥好吃好喝大爺樣享清福。


    這話可算是戳到柳榆的肺管,他雙手握成拳,正欲讓任氏瞅瞅主子哥兒發怒是個什麽樣子。


    突地,一隻手扯住他的衣擺,低頭看著長生擔憂的望著自己,柳榆壓下心裏的火氣,一把從簸箕裏抓起五六顆核桃。


    五指成拳,一陣悶響過後,柳榆把張開的手心杵給任氏:“嬸子命貴,來嚐嚐這尋常人不配吃的果子。”


    另一隻手又抓起幾顆,一顆一顆在指尖捏碎,碎掉的核桃殼簌簌下落。


    柳榆皮笑肉不笑看著任氏:“呀!嬸子不接,我這騰不出手拿,嬸子的侄兒怕是吃不到了。”


    “你,你……”任氏氣的胸膛一陣起伏。


    任大寶卻是瞳孔瑟縮看著地上碎掉的啥長生果,這哥兒這麽猛,這和他姑和他說的不一樣啊。


    任大寶想到幾日前姑姑找到自己,說是他們村有個哥兒,家底豐厚,腦子不太靈光,雖說模樣醜了些,但勝在爹娘俱死,隻要這哥兒嫁給自己,哥兒的田產房屋都是自個的。


    他若不聽話,隻管往死裏揍就成。


    任大寶正愁去哪弄一筆銀錢,可巧任氏就給了梯子,醜不醜的他也不在乎,反正也是賣了換銀錢。


    隻是!


    這…這…


    這他吃不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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