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翠峰山下一片片竹林裏,炊煙嫋嫋升起,土坯房屋,青磚瓦房,半青磚半土坯房屋零零散散掩映在竹林中。


    “榆哥兒,去摸個雞蛋過來,咱們早上吃疙瘩湯。”老婦人慈愛的聲音從灶房傳出來。


    “哎,知道了,阿奶。”


    柳榆放下手中的斧頭,抹一把額頭的沁出的薄汗,把劈好的柴夥胡亂放進柴房,拍拍顏色漿洗的不均勻的衣衫,轉身出了籬笆院子。


    家裏一共養了八隻老母雞,以往每天總能收六七個,這幾天不知咋迴事,多的時候收三四個,少的時候竟然隻有兩三個。


    柳榆看著夜間降下的寒露,難道老母雞開始歇蛋了,這才秋天,今年歇蛋也太早了吧。


    心裏琢磨事兒的柳榆一路走到屋後的柴垛旁,麥秸壘就的柴垛根部,被母雞啄食爪子扒拉的頗為鬆軟,日常蛋也下在這兒。


    柳榆順著柴垛的走勢,從柴垛頭一直梢到柴垛尾,終於在看見了幾顆胖嘟嘟的大雞蛋。


    心裏就是一喜,大步上前欲拿時。


    一雙小手幾下就全都拾撿個幹淨。


    這是出賊啦!


    柳榆反應過來心裏登時大怒,因他在村裏的名聲,是以從沒想過被賊偷的可能,這幾日雞蛋收的不如往常多,他隻當是天涼後母雞懶惰的原因。


    柳榆上前一步一把拽住這個小賊偷的胳膊,輕輕一拉,一個男娃便被踉蹌著扯了出來。


    柳榆看著眼前白嫩的男娃,把他身上兜的雞蛋都掏了出來,竟然足足有七個。


    不由怒道:“狗蛋,你幹啥偷我家的雞蛋,小小年紀不學好,走,隨我去找你阿爺阿奶去。”


    狗蛋扭著身子,試圖從柳榆手上掙脫,據理力爭道:“我舅媽說你就是絕戶頭,這些東西以後都是我的,什麽你家的東西,這是我的,是我的雞蛋……”


    柳榆聽到這話心裏更是惱怒,啪啪兩巴掌就落到狗蛋的屁股上,頓時打的孩子狗哭狼嚎。


    把雞蛋藏在柴垛邊,柳榆抓著狗蛋就走。


    今兒他非要去找他三叔理論一番,什麽叫他家是絕戶頭,阿爺阿奶身體健康,就算他爹死了,那還有他柳榆呢,怎麽他家就是絕戶頭了,他如今好好的活著就被當成個死人,這就開始惦記他家的東西了。


    狗蛋看到這是往他家的方向,便開始不停掙紮,嘴裏也服了軟,開始對著柳榆求饒。


    這個點村裏做飯早的已經開始端碗吃飯了,兩個人鬧出的動靜不小,一路上引來許多看熱鬧的村民們圍觀。


    “榆哥兒,狗蛋這是怎地了,你一個隔房的叔叔,怎麽還和孩子計較上了。”


    “是啊,榆哥兒,狗蛋這可是你們三房的獨苗,你叔叔嬸嬸寶貝的什麽一樣,你大伯也愛的很,你那手勁可要穩著點,小娃兒的胳膊脆生著,可別扭斷了。”


    “………”


    對於這些不懷好意的話,柳榆通通當做放屁,眼神都不瞟她們一眼,一徑揪著狗蛋直奔他三叔柳茂葉家裏。


    “榆哥兒,你也老大不小了,這欺壓侄兒的名聲若是傳出去,可怎麽嫁的出去。”


    見柳榆走出老遠,一個婦人伸著脖子墊著腳揚著聲音好意提醒。


    婦人聲音落下,身旁看熱鬧的村民們頓時急退幾步,生怕連累自個,村裏可沒誰能挨過柳榆的一拳頭。


    “不勞何家嬸子費心,有那好親事先緊著你自己生的來,不都說姑表親好做親嗎,上迴你給我說那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事,還是留給你家哥兒吧。”


    柳榆冷哼一聲,清冷的眸子裏浸著寒意,吐口一串話便砸向出口的婦人,說完便頭也不迴的扯著狗蛋直奔村頭。


    任氏見原本一起奚落柳榆的婦人俱都鄙夷看向自己,忙解釋道:“我娘家侄兒家底可不差,人也生的周正,雖說不是頭婚,腳下又沒個孩子,配他柳榆也不算辱沒。”


    “你也好意思說辱沒,你咋不說你侄兒是爛賭鬼一個,沒孩子是被他自個提腳都賣了,往四十歲數的年紀也好意思說周正。”有那看不過眼的婦人拆台道。


    “就是,這樣的親事若是提到我家門上,看我不大耳刮子哐哐打的她滿地找牙。”


    “這麽看來,榆哥兒也算是個好脾氣,還能讓你好好站在這兒碎嘴。”


    任氏被這些婦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的羞憤不已:“他柳榆除了眉心的那株紅蓮印記,還有哪處長的像哥兒,脾氣又壞,力氣又大,一言不合就能打的人傷筋斷骨,你們若是不怕,盡快去找他家老太太提親。”


    婦人們聞言麵麵相覷,她們家的兒子喜歡嬌軟的哥兒和姑娘,這麽硬邦邦說動手就動手的哥兒,她們也不敢娶迴家啊。


    任氏見婦人們退縮的表情,頓時趾高氣揚起來:“看吧,除了實難說上媳婦的鰥夫誰會要他。”


    竹林掩映處的一條小道上,身形消瘦修長,滿臉胡須,衣著破舊的男人,聞言眉頭緊緊蹙起,一雙深邃的眼睛分明帶著不讚同。


    待要上前理論幾句,一低頭看到自個露出腳趾的粗爛布鞋,男人緊了緊身上背著的背簍,抿著唇,轉身往相反的山道上快步走去。


    二弟三弟的聘金不幾日就要下給女方,父母還指著他此去山上能采得貴重藥材。


    男人摸著饑腸轆轆的肚腹,迷茫的往山上走去。


    。。。。。


    這些事已經走遠的柳榆當然不知道,狗蛋已經從一開始的鬼哭狼嚎,到輕輕抽泣。


    柳榆到三叔柳茂葉家的時候,恰好碰到三嬸出來喊狗蛋吃飯。


    “吆,咱們狗蛋怎麽掉金珠子了,這麽大的人還哭鼻子,羞也不羞。”


    齊春花把狗蛋臉上的鼻涕眼淚收拾幹淨,忙招唿柳榆進屋:“榆哥兒還沒吃飯吧,你大嫂子今兒做的紅芋片湯,煮的可爛,盛一碗嚐嚐。”


    齊春花話音剛落,陳金妹就從灶房急步走了出來,看到兒子哭的眼圈紅紅,依舊打著淚嗝,著急道:“這是怎地了,可是被誰欺負了。”


    說完就看向柳榆,問道:“榆哥兒,你可知狗蛋是和誰發生口角了。”


    柳榆寒著一張臉,看向這個平日裏對他還算和善的大嫂子,平靜道:“被我拍了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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