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冷笑,已將近日所見所聞織成答案,恨陸晉不知收斂,成日裏給她出難題,如今竟能鬧上這一出。先不提她身份,這種事但凡有點氣性的,哪一個受得住?兒子還沒出生就讓人搶了先機,她這忙忙碌碌勞心勞力,到頭來都要給旁人做嫁衣,真真恨不能活撕了陸晉。


    至於恩和與蘇日娜,蘇日娜雖然礙眼,但是死是活都好解決,難的是恩和。


    她沉默不語的這一小會兒已經把當下的手段、未來的可能以及伴隨的後果都想過一遭,因此再看這母子二人便沒能收住,把蘇日娜驚得一愣,想不明白看著柔柔弱弱的漢女,怎就突然冒出騰騰殺意,若她是男兒身,必定要拔劍相對。


    好在雲意轉得快,幾乎百變的一張臉,笑盈盈抹去先前痕跡,招手喚恩和,「來,嬸娘有好東西送你。」隨即自德安手裏接過一隻白玉墜子,玉石已刻成玉兔,摸樣可愛,觸手生溫。小孩子自然喜歡,拿了就轉身,連聲謝都沒有。


    雲意的笑容僵在嘴角,再看蘇日娜,也沒表示,仿佛她的東西盡管拿盡管用,橫豎早晚都是自己的,亦或是認為她欠了她欠了恩和,合該當牛做馬傾盡家財來還?


    她忍了許久,默然不語,約摸著這個時辰陸晉該扛著他的狐狸兔子黑熊皮往迴趕,便不再多做停留,要留著力氣去收拾那個盡會打獵打仗的傻子。


    馬蹄聲急促,如天邊烏雲轟隆隆碾過來,震得大地都在瑟瑟發抖。空氣裏摻雜著無聲隱秘,沉悶且壓抑。德安已設想後果,再悄悄窺測她越發陰沉麵容,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生懼意。


    好在沒讓她等得過久,隔著門簾便可聽見一串沉穩而快速的腳步聲,陸晉手上拎著一隻忙著蹬腿掙紮的雪白銀狐,一抬手使了大勁,把門簾子掀得要上了天。


    雲意穩坐桌前,手邊一隻冒著絲絲熱氣的青花荷香圖雙耳杯,等她慢悠悠握在手中,少少抿上一口,再抬眼,略偏斜的角度看陸晉,望見他英朗的麵容上興奮未收,額前鼻尖沾滿了汗,略深的皮膚上透出運動疲累過後的紅暈。


    見了她,他自自然然揚眉一笑,晃一晃手裏撲騰掙命的銀狐,得意洋洋,「看你相公你帶了什麽好玩意兒?」


    雲意放下雙耳杯,勾起一抹意味深長地笑,順著他這股興奮勁問說:「好看是好看,通身雪白沒一根雜毛,但我這人懶得很,不愛養活物。」


    陸晉隨手將銀狐丟給身後的查幹,大喇喇說道:「那就剝了皮給你做領子,改明兒冬天裏穿個白毛紅底的,多喜慶。」可憐可憐,就這麽丁點子粗漢品味,她穿孔雀翎披風,他當是一身鳥毛。猩紅大氅雖多,配個白領子就忒俗,放眼天下就剩他們這幫子沒見過世麵的西北漢中意。


    雲意不與他計較這些,狀似不經意地多問一句,「其餘的呢,該送的都送了麽?」


    她設套,他想也不想立馬就鑽,「一隻灰撲撲的不好看,小孩子不講究這些,就送去給恩和做衣裳。再有十幾頭黃羊,挑兩隻明兒烤了吃,其餘的風幹做存糧。」


    說完一屁股坐下,搶了她手裏的雙耳杯仰脖子一陣牛飲,解了一時之渴才能分神觀察她麵色,越看越覺著情形詭異,危機四伏。她已鮮少在他麵前露出對待外人的麵具式的笑,一雙眼盯緊他,嘴角是彎的,眼底卻結成了冰,冷得刺骨。


    頭一件事是反省,他訓練有素,第一反應便是迴溯一整日言行舉止,玩一場糾錯遊戲,細想自己是否又犯錯必須低頭,思來想去沒線索,到頭來還是得低頭認錯,「我……迴來晚了?」


    她沒正麵迴答,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上一杯熱茶,再遞到陸晉手裏,抬眼看德安,「這沒你的事了。」


    德安隨即躬身向後,在查幹動作之前先一步退到帳外。


    查幹傻呆呆看陸晉,見他也遲疑,等上些許才等來他一個眼神,拎著不知狀況的銀狐落荒而去。


    「二爺想過沒有,恩和留在草原始終是個隱患,不論將來如何,一旦讓人拿住了以此裹脅,後果實難設想。」見他一臉茫然,便當他是裝傻充愣,心中冷笑,麵上柔和,一句接一句耐著性子勸道,「二爺心中若有打算,倒不妨與我說清。雲意雖有小性,但絕不是不識大體之人。既嫁作人婦,萬事必以二爺子嗣為先。二爺若求他日騰達,則需先一步將其母子二人處置妥當。」


    陸晉沒能醒過身來,自她口中吐出的輕輕巧巧字句都仿佛成了形態繞過他的耳,更沒能入他的心。


    簡單來說,他沒能聽懂。


    「你這是……說的什麽?什麽子嗣,什麽母子?我聽不明白。」


    雲意已經十分不耐,側過臉望瓶裏新采來的五色鮮花,等片刻候平緩了躁鬱的心緒才轉過臉正對他,道:「二爺不必瞞我,這幾日所見所聞還有什麽猜不到的?恐怕全族人都曉得,隻剩我一個蒙在鼓裏,還要佯裝不知與二爺演下去,嗬……二爺高估了我,也低估了蘇日娜。沒有女人能忍受不明不白沒名沒分,連同裝模作樣耀武揚威,她忍不得,我也忍不得。真不如攤開來說清楚,以後該如何應對就如何應對,你我都樂得輕鬆。」


    陸晉莫名受她冷嘲熱諷一陣,已經是心火四起,再聽她不明不白拿話往人心窩子裏刺,一眨眼老脾氣竄起來,赤眉瞪眼,「你他這沒頭沒腦的竟鬧得什麽!老子幾時有了兒子,又有蘇日娜什麽事,你當我是你肚裏的蟲還是整日前前後後伺候你的太監老奴,任你一個眼神就得猜中你心思?」


    他兇起來實在嚇人,慣常是殺場上死人堆裏混跡的人,生來一股騰騰殺氣,平日裏相安無事自然好,這會子生氣起來氣勢全發,換個人到跟前,立即能給嚇得兩股戰戰,更不必提站起來與他爭執對峙,決計是走為上策。


    但雲意正巧與他相反,心中越是窩火,麵上越是冷凝,她靜下心來看他發火大怒,隻當他是倒打一耙,蠻不講理,冷哼道:「什麽嫂子侄兒,裝得倒是齊全。若不是你親生子,以二爺的為人,會數十年如一日往蘇日娜帳篷裏送東西?若蘇日娜對你無甚情意,又怎會以如此姿態將我當做敵手處處為難,處處炫耀?再看恩和對你,如此仰慕之情,孺慕之思,但凡沒瞎了眼睛,哪一個瞧不出來?二爺還要瞞我瞞到幾時?難不成等到他日功成名就之時再接你苦守寒窯結發妻入京、予你長子封王拜相,而我就該識時務拱手相讓,好成全你們一世美名!」


    「你——」他氣得眼發紅,站起身來正是要怒喝一句,對上她分毫不退的態度,又隻說出個你字來,後頭接不上,怕話重了沒得收拾,又怕輕描淡寫失了顏麵。指向她的手,僵了半晌再收迴,扶著側腰往左再往右,腦子裏空蕩蕩什麽也記不起來,隻曉得昏了頭了昏了頭了,再老個三五年,說不定就要被她氣死在當下。


    誰曉得她還有話說,這下是不氣死他不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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