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熱熱的東西,仿佛在眼眶中湧動。


    宋詩翰停了下來,兩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而鏡片也在這一刻被完全的模糊住。


    就仿佛,他的世界終於徹底一片混亂模糊。


    “怎麽了詩翰,跑啊!”


    原本跑的慢,夫妻倆就不太好辯解什麽了,此刻見他直接不跑了,夫妻倆的臉色也終於徹底掛不住。


    可此刻宋詩翰卻仿佛根本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仍舊隻是低著頭在原地大喘氣,看起來已經筋疲力盡,仿佛再動一下就會直接癱倒。


    但他才跑了大半圈而已。


    “兩位,還要繼續自欺欺人嗎?”


    黎音抬手擋在額頭遮陽,眸色卻已然認真起來,“學習成績固然重要,考出最漂亮的分數也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你們看看他目前的狀態和身體素質,隻為了那個所謂‘保送碩博直讀’的目標,一次又一次的讓他重複高考,值得嗎?你們今年也已經有四十多歲了吧,又能包辦他到什麽時候?”


    夫妻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這時——


    “同學同學!快躲開!”


    突如其來的一聲高喊裏透著焦急,黎音看去,發現是足球場那邊把球踢飛了,竟不偏不倚正衝宋詩翰那邊飛去。


    可宋詩翰仍一動沒動,仿佛與世隔絕。


    “兒子!”


    夫妻倆頓時如遭雷劈,完全是下意識地往那邊跑,隻盼是能砸在自己身上。


    說到底,還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但有人卻比他們更快。


    那幾乎是無法用肉眼辨清的速度了,仿佛那抹豔烈的紅色隻是一閃就到了宋詩翰的身邊,然後那飛揚的裙擺就仿佛是蝴蝶擺動雙翼,隻淺淺露出一小截雪白纖細的腳腕,就那麽在宋詩翰的頭頂上旋過,狠狠將足球踢迴原來的方向去!


    夫妻倆目瞪口呆。


    “哇哦~”


    雖然早就不屢見不鮮,但杜亓寧還是很激動,“黎老師!帥的!”


    他跑了三圈,卻隻是出了一頭汗,臉有點兒紅而已。


    而謝霖羽插著兜,許馨月抱著胳膊,倆人雖然沒出聲,但神情上也是隱隱的自豪,申夢琳則是滿臉的感慨和感激,仿佛又迴憶起某天。


    隻不過那一次,她自己也短暫成為了一隻蝴蝶,但脆弱的驚心動魄。


    至於校長和高主任,倆人也隻是微微震驚了一下。


    與此同時,足球場那邊傳來歡唿和口哨聲,引得不遠處正在軍訓的高一新生們都忍不住想看熱鬧,掉了手指縫裏的樹葉。


    因為球進網了!


    隔著小二十米的距離!


    “兒子!”


    夫妻倆這時迴過神來,驚慌失措的搖晃著宋詩翰,“怎麽了!剛才為什麽不躲啊!啊?!”


    “爸媽。”


    宋詩翰任他們搖晃了好久,靜靜說了一句,“我想留在十一班。”


    “什麽!?”


    夫妻倆不可置信,“你怎麽可以有這樣的想法,你……”


    “我不想再當鐵頭人了。”


    宋詩翰打斷他們,摘掉了自己的黑框眼鏡,露出一雙因為度數過高而有些變形凸出的眼睛,指了指,“今後的路,我也想自己去看清楚。”


    但夫妻倆卻明顯是沒聽懂,愣愣地看著他。


    “第一次考上大學的時候我就很想去,你們說不是一本,對未來沒幫助。”


    “後來我收到了一本通知書,你們說不是保送,對我未來沒幫助。”


    “可有一年我明明保送了,你們說不是直讀碩博那種,對我未來還是沒幫助。”


    “再後來,我隻是想換隱形眼鏡,因為鏡框壓的鼻梁疼,你們說學生就要有學生樣,盲目跟風一些潮流,對未來也沒幫助。”


    “好吧,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


    “反正我沒有選擇的權利,反正考試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就這麽一直渾渾噩噩考下去吧,你們開心就好。”


    宋詩翰無所謂的聳聳肩,滿臉寫著自嘲,“可是,我聽說了黎音老師,高二十一班的事情我全都聽說過,我完全不能相信,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離經叛道的老師,十一班的學生可真走運啊……”


    “真的好令人羨慕。”


    “你?”


    黎音眸子微斂,意識到事情似乎不簡單。


    這時,校長沉沉歎了口氣,“其實,是他主動私下裏拜托我,想要進十一班的。”


    黎音微怔,再度看向宋詩翰。


    而夫妻倆也禁不住失聲,“什麽!?”


    杜亓寧震驚,“我去!這就是傳說中的慕名而來啊!”


    謝霖羽拽拽的抱著胳膊,“算他有眼光。”


    “我真的不想再繼續考下去了。”


    宋詩翰難過地看著父母,“十年前我就在高考,但那時我還小,可現在我已經十八歲了,難道我一直達不成你們心裏那個目標,就真的要考到三十歲嗎?”


    “是啊,兩位。”


    黎音語重心長地看著這夫妻倆,“高考是人生的轉折點,不是終點,沿途風景雖然也重要,但到達目的地才是唯一目標,如果他真的一輩子就隻能在高考這個岔路口打轉,你們的晚年……不會太好過吧?”


    夫妻倆更加錯愕的看著她。


    事實上,他們還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如今聽見,隻覺得當頭棒喝。


    “所以到底是再等幾年迎接一個博士兒子,還是等八十歲的時候發現一個隻有高中文憑的兒子完全不能指望,你們自己選擇。”


    黎音微微一笑,看向宋詩翰,“走了,迴教室。”


    “謝謝您,黎老師。”


    宋詩翰乖乖鞠了一躬重新戴好眼鏡,也沒有去看自己的父母,直接去跟隨黎音的腳步。


    而謝霖羽幾個也是挑挑眉,同樣跟上。


    校長和高主任本還想再說些什麽,但轉念一想卻又放棄了,也一同離開。


    炎熱的體育場上,兩夫妻相對無言站在那裏。


    與此同時,某個高大黝黑的教官一邊咬著煙笑嗬嗬數著一大片新生們剛才因為掉了樹葉而被罰的俯臥撐,一邊轉頭去追隨那一抹已經有些看不太清的紅色身影,煙霧伴隨他吊兒郎當的語氣徐徐噴出,“可真漂亮啊……”


    不止是人,還有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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