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天朗氣清。


    山上的風是會攜著花香的,謝沉淵坐在古樸的道屋內麵對窗外,靜靜看著兩隻喜鵲嘰嘰喳喳在樹上蹦躂。


    照舊還是那淡灰色的棉麻寬袖道袍,被他穿在身上卻自有一股返璞歸真的貴氣,隻差一背錦緞般的墨發和玉冠,就真的飄然若仙了。


    “叔叔,你要的東西,我師父買來了。”


    奶聲奶氣的小道童端著宣紙和顏料進來,大眼睛裏滿是好奇的打量這位長得賊好看,並且是被自己發現躺在水裏的客人。


    “多謝。”


    謝沉淵對他笑了下,宛如玉澤流光。


    而小道童隻是眨眨眼睛,依舊好奇著看他攤開了宣紙,單手扶住長袖先細細研了墨,不多時又拈起最細的那隻毛筆輕輕點墨,最後在紙麵上輕盈勾勒著。


    一舉一動,矜貴優雅。


    小道童怔怔地想著,覺得好像隻在古代電視劇裏見過這種做派,但卻又比電視劇裏演出來的更加好看,甚至令人心醉。


    隻不過他這個年紀是無法總結出這種形容的。


    但心裏是這麽個勁兒。


    而就在走神間,紙上已然出現一個窈窕起舞的紅衣女子,眉目嬌豔,神采飛揚,手中長劍與臂間紅紗仿佛一同舞出了風似的,簡直栩栩如生。


    “哇,好好看!”


    小道童禁不住發出了一聲讚歎,隻覺得神奇。


    而謝沉淵擱下筆,鳳眼中滿是柔和注視著畫麵,淺淺笑了,“是吧,我也覺得她好看。”


    “她?”


    小道童仿佛有什麽沒想明白,疑惑的看他,“叔叔,你畫的是人嗎?”


    謝沉淵眉尾一抬,“嗯?”


    “唔……”


    小道童隱隱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但真正的意思又不知該怎麽說,急得撓了撓頭,“就是……”


    本來,他以為這個好看的叔叔隻是畫個好看的畫兒而已。


    但好像不是這樣,畫兒裏這個人,是真的人。


    “是我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謝沉淵笑了一聲,他其實一開始就明白這個小道童想問什麽,不過是故意逗逗這個僅有四五歲,有著一雙天真純摯眼睛的孩子。


    而很久之前在一個大雪天裏,他也見過一雙這樣的眼睛。


    不染塵埃。


    還送給他一隻因為貼身而暖烘烘的小金鎖,在他心中點燃起一把不滅的火。


    “哦!是叔叔的女朋友!”


    小道童恍然大悟,卻又問他,“可她為什麽不來看你呢,是和別人在一起了嗎?”


    現在的小孩子,懂得是真不少。


    可謝沉淵唯有苦笑。


    “沉淵!”


    一個年輕女孩焦急的聲音傳來,伴隨高跟鞋的踏步聲,房門被推開。


    謝沉淵鳳眼微斂,看過去。


    對方是個相當漂亮且很有氣質的女孩,一頭柔順的黑長直發,穿了件淡綠色的長裙,化著恰到好處的淡妝,進門的那一瞬間就紅了眼眶,“你真的沒事……”


    “咦?”


    小道童看看她,又看了看畫,似乎……不像。


    而謝沉淵隻是淡淡打量了一眼那女孩就將目光收了迴來,又看向了窗外,“陳伯。”


    “……哎,大少爺。”


    管家認命一般低著頭走出來站在窗外,卻不敢看他。


    “你又何必。”


    謝沉淵目光淡淡的從他身上劃過,轉而對那女孩說道,“請坐吧。”


    可女孩卻快步走上前來想要擁抱他,“沉淵,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擔心你,看到你平安無事……”


    謝沉淵不動聲色避開。


    這女孩,是原身名義上的未婚妻,叫林清月。


    謝家是站在最頂端的豪門,獨一無二,林家雖然有差距,但這個女兒很優秀,大學時就在幫著處理家族生意,很有頭腦,是很適合做當家主母的。


    原身也正是肯定了這一點,從國外迴來打算和她訂婚。


    結果……嗯。


    “沉淵?你……不認識我了嗎?”


    林清月抱了個空,眼神很是受傷,心裏也很難過。


    明明出國之前自己還鼓足勇氣擁抱了他一下,雖然他一直都很冷冰冰,卻也並沒有推開自己呀!


    難道失憶了?


    “林小姐,也請你以後不要再來。”


    謝沉淵雙手負在身後,俊美的一張臉在此刻寫滿疏離。


    而林清月不可置信,眼淚簌簌的往下落,“為什麽?陳伯說你不想迴去,所以才讓我來看看你,可是你不迴謝家,我們的訂婚儀式怎麽辦?”


    “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謝沉淵也清楚,這話說出來……這個世界怎麽形容來著。


    對,渣男。


    然而造化就是這般弄人,此謝沉淵非彼謝沉淵,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這個林清月的。


    “有……喜歡的人了?”


    林清月的聲音都在顫抖,眼神從委屈變得有些憤怒,“那你為什麽現在才說?為什麽在我伯伯想要撮合我們的時候,你沒有拒絕他?”


    可是這個問題,謝沉淵也隻能歎息了一聲,背過身去。


    那高大玉立的身姿,竟顯得格外蕭瑟。


    “好,既然你說喜歡了別人。”


    林清月哽咽起來,痛苦地望著他的背影,“那你告訴我,是誰?是你在國外認識的嗎?”


    從小,她就喜歡謝沉淵了。


    並且她也知道謝沉淵不喜歡自己,或者也根本從不將‘喜歡’這個因素放在首要位置,畢竟謝家的情況有些複雜,他隻是單純需要一個有能力端起謝家大少夫人架子的女人站在身旁。


    但那又如何?


    隻要能夠嫁給他,什麽都可以啊!


    可就因為這場車禍耽擱了訂婚儀式之後,他竟然說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那她和林家的臉麵又要往哪裏放!


    “你不必再問。”


    謝沉淵微微側目,視線又落在桌麵的宣紙上,苦澀不已,“我喜歡的人,已經不在了,所以……我也不會離開道觀,都走吧。”


    “為什麽……”


    林清月心痛地倒退了兩步,踩著高跟鞋幾乎站立不住,“謝沉淵,你好殘忍……”


    謝沉淵又歎了口氣,卻依舊不迴身,“抱歉。”


    於是,林清月終於控製不住哭了出來,捂著臉跑出去。


    管家見狀喊著,“林小……”


    “陳伯。”


    謝沉淵慢悠悠轉迴身來走到了窗前,居高臨下對視著他,鳳眸中一霎冰冷,“我的話,不想再說第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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