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慎修帶著“周唐聯盟”的國書迴到金陵,已經是十月初九,他並不知道自己離開的第二天,崔仁冀也趕到了揚州。


    崔仁冀麵見郭宗訓、符太後,具體商量了一些什麽,無從得知。


    但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崔仁冀當天就離開了揚州,走的時候,表情還很興奮。


    大膽推測,崔仁冀一定是得到了某種許諾,或者說,經他之手,後周與吳越之間又達成了某種交易。


    定安元年,十月十三。


    經過高強度的急行軍,沈承禮終於將“物資大禮包”送到了揚州,然後,毫不意外地,押運物資的人員被征調,投入到了皖東戰場。


    這一招“瞞天過海”,或許對於遠在淮京(壽州)的趙匡胤,有那麽一點說服力,可對於已經進入戰場的潘崇徹、毛鏜等南唐將領來說,就是脫褲子放屁。


    一萬吳越軍隊,毫不遲疑,奔赴真州以東、揚州以西,在江陽縣(邗江區)設防,有效地增強了揚州的防禦力量。


    就當前來說,韓令坤、向訓手中的三萬多人,想要突破“三道防線”,幾乎是不可能的。


    第一道防線,沿著古運河方向,真州防禦使馮克檢,南唐右衛將軍毛鏜,以及潘崇徹、黃損,總兵力一萬七千人。


    第二道防線,沿著冶山隘口向東,李重進、丁德裕、趙讚、尹勳、郭從義等人,很快,諸葛蘭又要率領兩千重裝騎兵前來。


    第三道防線,就是沈承禮了,江陽縣是揚州的西大門,最後一道大門。


    層層防禦,有問題嗎?有!


    因為李重進主要考慮的是“郭榮二征淮南”時的路線,也就是,當時後周軍隊進攻方向,主要是六合向真州,再圖揚州,這條路線是在揚州以西,他根本就沒考慮過揚州北麵的問題!


    畢竟,潘美、王侁就守在京杭大運河邊上,北麵真的出現叛軍,李重進、潘美再合圍也來得及。


    可是,揚州北麵,再遠一點,越過甘泉縣、大儀縣、秦欄縣、仁和縣,向北一百裏之外,就是他奶奶地雄州!


    這就意味著,韓通在揚州大西北玩命,這群玩意兒都在“大後方”看著!


    更可氣的是,揚州更、更北麵,也就是雄州之北四十裏外,“銅城絞肉機”還在運轉著!


    具體情況就是,十月初一到初七,雙方圍著銅城反複爭奪、廝殺,眼看一座城鎮,全都變成了廢墟,能看到的磚頭,都沒有完整一塊的,上麵都沾著血,血拚到最後,傷亡速度驚人到連傷員、屍體都來不及運迴去。


    打了一個禮拜之後,雙方都發現,兵力損耗的太厲害,具體沒辦法統計,隻知道各自背後的土坡、丘陵上,都挖了幾十個大坑,用來埋人。


    試想,每天拖著幾十個、幾百個屍體,扔到大坑裏的情景。


    這些人,前一天還跟自己浴血奮戰,還跟自己聊妻子兒女,還跟自己暢想打完仗迴家耕田、做小買賣,轉眼之間,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白重讚、石守信都知道,再打下去,軍隊要麽嘩變,要麽士兵逃亡。


    雙方都萌生了退意,可是,當都要實施撤退的時候,兩名主帥都發現,沒那麽簡單。


    因為,一些人,已經殺紅了眼!


    白重讚手下是後周的精英軍隊,也有本地(金湖地區)的鄉兵,而石守信這邊,大多數都是來自山東的逃難流民。


    普通士兵之間,羈絆太深了。


    就拿流民軍來說,一個村子的人分到了一起,當叔叔的親眼看著自己的侄子被幹死,能咽的下這一口惡氣?同理,後周禁軍方麵,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被一群流民幹死了,能不想著報仇?


    所以,當一方準備撤退的時候,另一方就發瘋了一樣撲過來!


    白重讚、石守信相互纏著對方,陷入是類似行軍蟻“死亡旋渦”的狀態!


    誰敢撤,誰就死,結果就是,誰都走不掉!


    “銅城絞肉機”雖然慘烈,可比起韓通、高懷德這邊,還差一些。


    雄州城,從十月初八,高懷德、韓重贇首次攻城,到十月十三沈承禮奔赴江陽縣,大戰已經進行了五天。


    五天,如同五年,五十年那樣漫長……


    其中,從十月初八到十月初十,雄州北門的進攻,基本屬於無效狀態,每一次,宋軍都是扔下一地屍體,損失慘重,而後周這邊損失也不小,每一次,都要損失大量箭矢,以及個位數的神射手。


    在這三天裏,雄州南門也不平靜,樊愛能奉命鎮守,李繼勳、劉廷讓分兵一萬,奉命攻打。


    一邊守,一邊攻,這場仗,中規中矩,沒有什麽花招。


    因為,雄州城南地勢開闊,城牆之下,除了一條護城河之外(地勢高,還沒水),沒有特別有利於樊愛能防守的屏障、地勢,相對應的,李繼勳、劉廷讓除了人多之外,也沒有先進的攻城器械。


    所以說,這一場“攻防之戰”對兩邊都很公平。


    十月初九,宋軍第一次攻城,劉廷讓親臨陣前、充當督軍,樊愛能本以為,能夠先憑借弓箭、礌石等收割一波,沒想到,一開始就被“貼臉開大”。


    宋軍準備了大量長梯、布幔,在佯攻之下,隻用了一個時辰,就將城門邊上鑿開了一個大口子!


    緊接著,抓鉤齊上,勾住方磚往下拉,城牆口子不斷擴大!


    樊愛能腦海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易文贇,老子一定要親手砍了你!


    “隊正聽令,凡一個叛軍登城,全隊連坐!”


    軍令如山,軍令無情!


    樊愛能不是光憑嘴說,一見情勢危急,立即從指揮位置上跳下來,拎起一個碩大的鐵骨朵,魁梧的身軀,三兩下擠到豁口跟前。


    “讓開,本將給你們打個樣!”


    掄起鐵骨朵,力劈華山狀,從上向下,對準一個剛冒頭的宋軍,狠狠地掄了下去!


    “噗——”


    先登城者,重賞,這種好事兒,自然不會給流民軍,先爬上來的是頭戴範陽氈帽的禁軍士兵。


    他大概忘了,自己的帽子,不抗揍……鐵骨朵就是一個鐵疙瘩,上麵是一個個凸起,砸到腦袋上,顱骨粉碎。


    樊愛能是將領,力氣自然不小,頭顱砸碎的同時,整個脖子也全都縮進腔子,更可怖的是——


    兩隻眼球,在重力砸下之後,從眼眶中飛了出去,落在下麵的流民軍嘴裏。


    咦?這是啥?軟軟的、糯糯的……等到發覺是眼球的時候,手撐著長梯的流民軍放手,蹲在地上哇哇吐了起來,長梯摔倒,城下亂成一團。


    “看見了嘛,就這麽砸!”


    “不準退,把金汁抬上來!”


    “你他娘的笨蛋,斧子,別用斧刃,翻過來砸!”


    ……


    樊愛能揮舞著鐵骨朵,在城牆上指揮,時不時湊到垛口,對著露頭的宋兵,砸腦袋、砸肩膀、砸手骨……來迴自如。


    周軍看的膽戰心驚,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是戰神嘛?時不時地,就有箭矢從樊愛能身邊擦過去,可每次,就差那麽一點,稍微歪一下頭,就大難不死。


    這是特朗普附體了!


    一軍官長,身先士卒,手下人還有啥好說的?而且,雄州孤城,退無可退,敗了必死無疑,贏了一線生機!


    “拚了!”


    “誅滅叛軍!”


    “不許等城池一步!”


    “來人,給老子搬磚!”


    搬磚,不是為了砸人,而是為了壘牆。


    恭喜雄州,這個豆腐渣工程,終於迎來了第三位“包工頭”樊愛能。


    這種情景,深陷其中或許感覺不到什麽,若是局外之人,看著兩夥人紅著眼睛、揮舞刀槍,誓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情況下,城頭上的工匠,還要一邊抹泥漿、一邊砌磚,真是絕佳的匹配機製。


    這一天打下來,南城的城牆千瘡百孔,最鬱悶的恐怕不是攻守雙方,而是雄州城中的泥瓦匠。


    你們打,打,打,好好打!別他媽拆牆啊,老子容易嗎?!


    傍晚時分,宋軍進攻終於暫緩,李繼勳焦急地發現,攻城的難度越來越大!


    因為,樊愛能終於找到了守城的節奏,他意識到宋軍沒有大型攻城器械之後,就下令將“蒺藜毯”掛在城頭垛口上,這玩意兒,上麵全是倒鉤、利刃,在大型攻城器械麵前,用途不大,甚至會起反作用,例如,幫助固定大型雲梯。


    如今,用了正好。


    夜晚來臨,南城三裏之外,星星點點、皆是篝火。


    樊愛能見狀,吩咐道:“咱們也吃飯,吩咐再去,今天仗打的不錯,讓兄弟們好好喝點酒!”


    手下遲疑:“將軍,夜晚宋軍偷襲怎麽辦?”


    “無妨,照辦就是了!”


    手下走後,樊愛能又看了一眼遠處的宋軍大營,臉上露出一絲邪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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