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縣已經亂套了。


    這個位於巢湖之畔的小小縣城,常住人口不過五萬有餘,短短幾天之內,又湧入了七八萬人,還都是當兵的大爺,惹不起。


    人吃的,馬嚼的,單靠巢縣存儲的糧草,根本就無法支撐。


    趙彥徽也頭疼,他好歹是後周禁軍係統訓練出來的大將,領兵打仗有一套,可對於治理“流民軍”,那是一點招兒都沒有。


    士兵犯錯了,打一頓、罵一頓,實在不行推出去砍了。


    可“流民軍”好幾萬,就算不心疼,隻要犯錯就推出去砍了,那得自己的刀劍都卷刃了。


    於是,他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隨便,反正早晚就是要去當炮灰的。


    最倒黴的,就是巢縣定居的老百姓,流民也是老百姓,而且還是很慘的老百姓,如果他們一直逃荒要飯,或許對淮南社會的穩定,影響不是太大。


    然而,趙匡胤、趙普等人屬於“病急亂投醫”,賦予了這些流民軍人身份,讓他們從心理上、自我身份上,產生了徹底的變化。


    老子當兵了,當兵就能欺負老百姓。


    一時間,巢縣的惡性犯罪事件陡增,偷盜、搶劫的事情大白天都會發生。


    那麽,趙彥徽為什麽不趕往和州,盡早與張瓊會合呢?


    三個字,等糧草。


    事實上,黃淮中部及淮南部分地區的小麥、水稻收成並不少,趙匡胤想要養六十萬軍隊,隻要精心安排,勉強是能夠支撐到來年五月份的,最多會出現半個月的青黃不接。


    但是,“陳州政權”喪失了一個重要的依仗,就是郭榮在世的時候,建立的高效、強大的軍需供給係統。


    換句話說,張永德所在的“汴梁政權”雖然將領、兵力等遜色於趙匡胤,可人家的官僚係統、職能部門非常完善,什麽人去做什麽事情,早就形成了非常高效的銜接模式。


    趙匡胤離開汴梁之後,趙普作為“大管家”,麵臨的最大難題就是,手下沒有那麽多部門官員可用。


    就拿征集軍糧來說,派人去一個縣城,縣令壓根就不聽你的,怎麽辦?拿刀砍了!行,砍完呢?


    退一步說,縣令也投靠趙匡胤了,配合全縣收集糧食,一共一千石,你得想辦法把這些糧食運走吧?問題來了,往哪兒運,別指望大頭兵承包責任,趙匡胤還要派專門的人負責。


    再退一步,運輸問題也解決了,糧食進入倉庫了,你還得想辦法協調吧,哪兒缺糧草了,得提前運送出去,要是等到前線糧食吃完了、求援書信送到了,你在行動,估計糧食運到了,前麵要麽人餓死了,要麽投降了。


    在後周鐵板一塊的時候,這些都不是問題,因為有戶部眾多的官員、部門,去統一協調管理。


    眼高手低是不行的。


    別說如此龐大的、精密的官僚運轉係統,現代社會就是一個公司組織一場百人的戶外拓展活動,在專門有人負責訂酒店、聯係車輛的前提下,還會出現突發情況。


    趙彥徽很清楚,和州張瓊那裏,沒有給自己預備飯,他必須自己帶著糧草去。


    一日三催,得到最近的答複,就是運糧草的船已經在巢湖安頓好,即刻出發。


    趙彥徽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有不滿。


    正鬱悶之際,副將張光瀚一臉怒氣地走進營帳,手裏還提著帶血的鋼刀。


    “隆義,又砍了幾個?”


    “四個,他娘的,幹脆都砍了!”


    “何必置氣,又是因為何事?”


    “唉,搶人妻女,還把耕牛給烹了。”


    趙彥徽無語,眼下,“流民軍”雖然是陳州政權軍事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可沒有像趙彥徽這樣一下子帶這麽多的,趙普、苗訓等人在後方組建的後勤部隊,也大多是流民構成,作為正規部隊的輔助。


    比如,張令鐸、張光瀚率軍兩萬前往泗州支援曹彬,後麵也跟著幾萬流民軍,但組織有序、人數較少,所以麻煩也少。


    “士俊,趙大哥太不夠意思了,把這麽大一個包袱扔給咱們。”


    “莫要抱怨。”


    張光瀚不樂意了,說道:“士俊,我發現南下以來,你比以往沉默寡言,莫非是趙大哥說了什麽,不打算跟兄弟說說。”


    趙彥徽臉上微怒,說道:“一口一個趙大哥,人家有兄弟!”


    張光瀚一怔,旋即不言語了,拿起一方帕子,去擦鋼刀上的血跡。


    趙彥徽對趙匡胤一向是很尊重的,早年隨著郭榮作戰,兩人都在虎捷軍中,趙匡胤還將趙彥徽稱為兄長,雖不在“義社十兄弟”之列,卻也獨享尊榮。


    兩人關係的轉機,就發生在“陳橋兵變”前夕。


    在趙普策劃、苗訓預言“大周變天”的過程中,很多人都很積極,但是,趙彥徽、張光瀚兩人的態度不是很明確。


    曆史上,“陳橋兵變”是很成功的,然而,趙匡胤成為趙官家之後,還是解除了趙彥徽、張光瀚兩人的兵權,一是對兩人“出力不足”的懲罰,二是對兩人的防備,因為趙彥徽、張光瀚在侍衛親軍司任職的時候,有一位老領導對他們很不錯。


    這個老領導的名字叫做,李重進,時任後周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


    而現在,“陳橋兵變”壓根就沒有成功,趙匡胤更有理由懷疑,這兩個人存在告密的可能。


    正因為如此,將兩人派到和州,聽令於張瓊,背後還有王審琦在壽州守著。


    許久,張光瀚說道:“士俊,莫非眼前的遭遇,是趙太尉刻意為之?”


    趙大哥變成了趙太尉,看來,張光瀚並非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武將。


    “何出此言?”


    “兵源、糧草,還不明顯?到了和州,張瓊要是刻意為難,該怎麽辦?”


    趙彥徽沉聲說道:“隆義,你心中所想,不要說出來,已經說出來的,走出營帳之後,不要再說。”


    “我……”


    “事已至此,隻有宋國公順利得到皇位禪讓,我等才有出頭之日。”


    “我,我也是這個意思……”


    趙彥徽內心苦笑,是不是當初自己全力支持“陳橋兵變”,大事早就成了?趙普,沒錯,就是這個蠢蛋,何必要先出城、再入城,脫褲子放屁!


    “糧草進入巢湖水道之後,大軍立即開拔!記住,軍士優先,要行動迅速,流民軍精選一遍,隻要年輕力壯的,其餘都踢出去!”


    “遵命!”


    ……


    是夜,在趙彥徽、張光瀚苦等之際,一葉扁舟,悄然地從和州渡江,前往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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