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曆史的朋友,應該不陌生這樣的場景,國家陷入危難之際,往往是“文主和,武主戰”。


    推敲之下,就不難發現其中的邏輯。文臣集團,主要是動嘴皮子、刷筆杆子,無論重臣還是奸臣,誰都沒有親手將敵國的孩子扔井裏,就個人角度說,一個文人,誰當皇帝,自己能夠產生的威脅都不大,就算你是文壇首領,寫出來的檄文鏗鏘有力、妙筆生花,但“批判的武器”始終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還能用筆把對方戳死嗎?


    可是,武將集團就完全不一樣了,那是真刀真槍的在戰場上玩命,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幹掉你,咱中國人可是世界上最記仇的民族(媽的,小日子等著!),輕一點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重一點說,“百世之仇猶可報也”,當年永樂大帝朱棣要幹蒙古人,思來想去找不到理由,幹脆以漢高祖“白登之圍”為借口,一杆子支出去兩千年。在五代十國時期,河南河北、山東山西,打成一鍋粥了,誰還沒幾個仇人?所以,一旦國破,武將集團是最容易被清洗的,要麽立馬兌現,要麽秋後算賬。


    所以,“文主和,武主戰”幾乎是一個定律,恰如南唐的禦前會議上的情景。


    盧郢官職小,膽子可不小,加上已經決定要豁出去了,立即反唇相譏道:“馮尚書,你貴為一品大員,何必一味為暴周張目,我倒要問問,你是何居心?”


    “馮某人沒有居心,隻有一片忠心!為天下、為大唐、為國主,忠臣要盡量避戰,盧大夫何必為了自己前途,急於求戰?”


    這句話可謂連挖苦帶挖坑,潛台詞就是,你盧郢嫌自己的官小,攛掇國家參與戰爭,自己好立功升遷。


    果然,馮延魯作為南都文管集團的首領,話說到這個份上,幫腔的自然不少。


    禮部侍郎魏穩虎、儀曹郎中徐艦、太常博士範識宇等一眾擁躉,紛紛跳出來指責盧郢。


    禮部侍郎魏穩虎為首,他陰陽怪氣地說道:“丙寅兄,為了自己前程,就要陷國主於危難境地,這可不是忠臣所為啊。”


    儀曹郎中徐艦,緊跟著,火上澆油,說道:“是啊,丙寅兄,你我為官,應該以百姓福祉為首要,如今敵強我弱、百姓疲敝,怎能為一己私利,攛掇國主對大周開戰。”


    盧郢還未反擊,有一個人聽不下去了,就是南郡留守刺史柴克貞,此人城府深沉,喜歡左右逢源,輕易不與人結怨,可有一點,他與盧郢私交甚好,且是從四品的武將,自然覺得馮延魯及其擁躉的話紮耳朵。


    他沒有搭理眾人,冷聲質問馮延魯:“馮尚書,請問大駕,何謂忠臣主動避戰?難道,北周犯我邊境,就要敞開大門讓他們進來燒殺掠奪?依閣下高見,我烈宗皇帝一生征戰,豈不是毫無價值?”


    馮延魯沒料到還有人敢懟自己,並且,柴克貞的話太過於犀利,如果堅持“避戰論”,那就是否定了南唐的合法性,如果否認“避戰論”,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一時間自己也想不到好的對答,目光快速向自己身邊掃了一下。


    立即,一人出班,厲聲說道:“柴刺史,爾等欲比烈宗皇帝功績嗎?哼,大言不慚,隻知紙上談兵,莫非要毀掉我大唐社稷!”


    眾人看去,原來是南都副樞密使魏國忠,他是南唐五鬼之一魏岑的侄子,能夠坐上當今的位置,也全靠馮延魯了,這種時候,自然是要跳出來表忠心的。魏國忠別的沒學會,“扣帽子”的精髓倒是掌握了,而且他攻擊的不是一個人,用“爾等”指明了全部主戰派。


    柴克貞是名將之後,他父親是柴再用(柴存),曆經楊吳及南唐政權,是“四朝元老”,兄長柴克宏也是南唐大將,自己更是一刀一劍砍殺出來的,因此,雖然官職較低,可對魏國忠這樣的人,根本就看不起。


    所以,一看是魏國忠出來說話,把頭轉過去,壓根就沒搭理。


    魏國忠正洋洋得意,旁邊一人冷冷地說道:“魏國忠,你說誰隻會紙上談兵,包括我嗎?你再說一遍!”


    直唿古人姓名,是非常、非常不禮貌的,更何況是在金殿之上,魏國忠很不高興,可一轉頭看見那人,立即閉嘴了。


    周圍的若幹文臣,聽到這樣冷漠的聲音,也感到渾身不舒服,看清楚那人是李延鄒之後,也很默契的閉嘴了。


    李延鄒,字正清,洪州人士,時任南都供備庫副職武官,從三品,官職不高,沒人敢惹,他有個響當當的外號——“李瘋子”。


    有多瘋呢?昔日,後周第一次征伐南唐,進犯濠州之際,守城的將領是郭廷謂,堅守多日,見援兵始終不來,城中軍力不滿簽認,郭廷謂就萌生了投降的意思。當時,李延鄒擔任的是參軍,郭廷謂要求他寫一份投降書,李延鄒一聽就火了,堅持“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絕不投降!郭廷謂惱羞成怒,拔出寶劍進行威脅,李延鄒趁機奪過來,一劍削掉對方頭顱,立即招唿剩下軍士,將郭廷謂的親信都綁了,連同屍體一同送到城牆上,當著周軍的麵,一劍一劍砍成碎塊,扔到城外,這還不算,最後抱著郭廷謂的腦袋一頓猛啃,對著手下人喊道——


    “叛徒的肉真不好吃!”


    城外的周軍,看著城牆上一個文人打扮的人,耐心的切肉,抱著守將的腦袋大快朵頤,膽都嚇破了。


    就這樣,李延鄒率領手下不滿千人的隊伍,硬是挺到了援軍到來。完全有理由懷疑,他手下的人不是感受到了勇氣,而是感受到了恐懼。


    麵對這樣一個“李瘋子”,誰也不想跟他結怨,誰知道他哪天饞了,想啃人腦袋?


    李從善很煩,他早就受夠了朝廷上文武不和、相互扯皮、不幹正事,無奈,國主,也就是自己老爹幾乎被文管集團架空了。但凡有個什麽決定,一旦涉及到文管集團的利益,這群人就又哭又嚎,硬生生給你攪黃了。


    可今天,李從善打算快刀斬亂麻,他有底氣,就是鍾國後——在文臣集團與鍾國後之間,李璟必然得聽後者的。


    “諸位紛爭,可以休矣!今日議事,隻關乎如何支援金陵,其餘勿論!”


    馮延魯心裏一沉,未料到李從善會如此強硬,往日,這位閑散國公是很好說話的,今日怎麽……他仍不死心,上前施禮,直接與李璟對話。


    “國主,歲末欽天監報告,紫微星移向天北,式微,此乃天時不利之象,依臣看來,應向大周示好,闡明永葆和平的態度。”


    把老天爺搬出來,你信不信吧!


    可惜,馮延魯不了解情況,你別說把老天爺搬出來,你就是把三體人搬出來,李璟也害怕迴到後宮被自己老婆卷。


    “馮卿,孤已經說過了,對待周朝,以仁義為先,但也不能坐以待斃,而今之計,還是要做兩手準備。”


    “這……”


    李璟也有些不耐煩,直接說道:“從善,樞密院意見如何?”


    “迴稟國主,南都四十二路兵馬中,各抽調一部分,組建三路援北軍,每路兩萬五千人,另,神威軍七千人,一共八萬餘人。”


    “一應事宜,六部官員要盡心盡力,糧草、軍械、船隻、棉衣等輜重,務必要盡快備齊。馮卿,此等重任,非你莫屬了。”


    堂堂國主,竟然要求馮延魯去辦事,這要是放在郭榮身上,就一句話的事兒,辦不好,提頭來見!沒辦法,南都文官集團是一個盤根錯節的整體,國主說的話,未必有馮延魯的好使。


    “……臣盡心去辦!”


    馮延魯沒辦法,心有不甘,可不能明著抗命,不過,暗地裏下絆子、穿小鞋是肯定的,他要盡心沒錯,卻是要盡心攪亂出兵計劃——將來,若有一天南唐被後周吞並,自己還能榮華富貴。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關鍵是支援金陵的將領,諸位可有人選?”


    李璟掃視一圈,這下,反倒都沒人說話了,文官這邊是不想說,他們本來就反對,自然不想獻計策。武將這邊是不好意思說,畢竟,統領軍隊、支援金陵,意味著升官,不好自己推薦自己。


    李從善見狀,啟奏道:“國主,兒臣舉薦一人。”


    “何人?”


    “鄭彥華,原翕州龍威軍總管,不久前調任德安節度使。此人善水戰。”


    李璟思索一番,點點頭,說道:“其餘三部將領,何人承擔?”


    李從善轉頭看了一眼,說道:“盧奉郎、柴刺史、李供備,你們三人可願意承擔重任?”


    盧郢、柴克貞、李延鄒聞聽點名,立即站出來,齊聲答道:“願赴湯蹈火,保我大唐安寧!”


    馮延魯及一眾擁躉見到此種情景,心中也都惴惴不安,事已至此,他們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李璟暗暗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出奇的順利,這下迴到後宮,應該能夠安生幾天了。


    【李延鄒,南唐忠臣,濠州之戰被郭廷謂所害!天理昭昭,英魂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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