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曲鶴鳴那顆狂亂跳動的心終於能平靜些許。丫鬟雖哭的喘不上氣,但好歹把話說清,雲意並沒死在漫天的火海之中,她已然在半個時辰之前被世子接走。


    陸寅得了她,並不作掩飾,預備堂而皇之的安頓在忠義王府,大喇喇等人來搶。


    即便是陸晉戰勝歸來又如何?有圖不獻,欺瞞父王,隨隨便便捏一個道罪名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此事亦有意外。陸禹雖說平日裏荒唐過了,但尚有小才。派出去的人一連跟了曲鶴鳴小半個月,總算撈著了這麽個藏人的好地方。


    他迴頭看,遠遠已看不見燃燒的火光,山與夜都靜得出奇。走過一段寂靜小道,陸寅心中感歎,老二這個泥腿子倒是懂享樂,宅子是頂好的,女人也是一等一。


    難怪心甘情願把程了了送到他府上,原來是遇著了新鮮的,老了,膩了橫豎發愁沒處安置,趕巧兒他收著,樂嗬嗬地當了迴烏龜王八。


    越想越是氣悶,若陸晉在場,他自是恨不能劈了他泄憤。


    而雲意枯坐車內,身旁還有個吊睛白額虎似的姑婆,鼓著眼睛惡狠狠監視她。仿佛稍稍眨一眨眼,她就能飛出車外,一衝五十裏無人能敵。


    她雙手交疊在膝頭,努力讓自己唿吸平靜,能有一分空餘,思量應對之策。


    陸寅未將莊內的下人都殺盡,也沒趁機端了曲鶴鳴一幫人,便也算不上什麽厲害角色。


    對手破綻百出,她還須拿捏他稟性。


    陸晉急於出征,加之根基不穩,城內勢力遠不如他大哥,否則,此一役倒不至於輸得如此慘痛。


    留下曲鶴鳴能做什麽?還不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王爺身邊沒個能說得上話的厲害人物,總歸不是辦法。她慢慢迴想,不知陸家還有幾位長輩尚在,若能拉來個爺爺輩兒的人物,往後出了事,關鍵時刻,也能壓一壓陸占濤。


    她這一下想得太遠,愣了愣,再將思緒拖迴自己身上。臨行前陸晉鄭重其事,問她是否無論如何都不肯交出五鬼圖。她點頭應是,圖是她最後的的尊嚴與底線,她寧願死,也絕不妥協。


    還記得當時陸晉的眼神,有無奈有不甘,還有著她從未在他眼中遇見過的欽佩。


    如此一個狂人,竟也有心悅誠服的一日,實乃千金難購。


    不知現如今,他已行軍到何處。京城高闊的城樓,還有洶湧磅礴的護城河,樣樣都說明了易守難攻,若不經苦戰,怎打得開城門。


    然則古來征戰幾人迴?一刀一槍拚來的功名富貴,她這樣一落地就得萬千嬌寵的人,又如何能體會?


    苦,自然都由男人來扛。


    自年初與北元殘部開戰,烏蘭城內依然執行著極其嚴苛的宵禁。天一黑整座城便陷落在詭異的寂靜中,唯剩下城東一小片花紅柳綠的逍遙世界,仍開著門,接著達官貴人的車馬,迎來送往。


    五年前,程了了便是在姹紫嫣紅的小閣樓上遇見當時滿身匪氣的陸晉。


    那個時候的他,那個時候的程了了,原可以是一樁絕妙姻緣。


    浩浩蕩蕩一隊人一並停在東側門外,靜靜等陸寅下馬,挑開車簾去接雲意。「臣請殿下下車入府。」


    無人應答,身邊的空氣闃然一窒,陸寅的手伸向她,雙雙僵持。


    陸寅的手修長白皙,並不似武將,追根究底他生來尊貴,陸占濤嫡長子,十二歲請封世子,即便跟前有個陸晉時不時紮眼礙事,但也可說是一路平順,前程無憂。但怎知朝中大亂,戰火四起,給了他機會,也帶來重重危機。


    短暫而又壓抑的沉默,人人都在等她發聲。


    因而她不負重望,扮演這世間最不識時務的嬌縱公主,仍是上對下的口吻,問陸寅,「鬧了半宿,就為把本宮再拉迴王府?你們陸家可真厲害,一個塞一個的折騰。無非是欺負本宮落難無人幫,見天兒的糟踐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這話連馮繼良聽著都冒火,更何況是陸寅,這輩子隻有旁人卑躬屈膝奴顏媚骨來討好他,幾時用得著他來受氣?但想一想,又是美人,又是寶圖,眼前就是江山美人盡在手,還有什麽委屈受不得?


    故此方能耐著性子勸說,「殿下稍安勿躁,舍弟魯莽,冒犯了殿下,微臣自當替他領罰。不過時候不早,殿下不若先進府中歇息,有事明日再議。殿下身邊隨扈,及所有嫁妝行禮一箱不落,全都在庫裏存著,明日自當悉數還與殿下。」


    「真的?」


    這就上鉤了?二兩銀子就能收買的當朝公主,看來顧家連個富貴員外都比不上。


    陸寅唇邊笑意似漣漪蕩開,「微臣豈欺瞞殿下。」


    馬車裏的人輕哼,「諒你也沒這個膽子。」


    起身落車,卻並不理會陸寅遞到眼前的手,側過身子錯開他,扶著那位兇巴巴虎姑婆慢悠悠落了地。


    看也不看陸寅,徑直往前走,當他是鞍前馬後的仆從,潦草吩咐說:「本宮的人是不是都讓你們陸家扣住不放?王府裏的丫鬟各個都粗粗笨笨,瞧著就不討喜,我的人呢?原樣兒給我帶迴來,若少了一個半個的,本宮要你們好看!」


    陸寅使個眼色,跟在他身後的於正本立馬去辦。那群陪嫁的太監宮女早就從地牢裏提出來,一個個遍體鱗傷的也不給藥,就這麽熬著,熬得慘兮兮的正好讓公主知道知道利害輕重。


    雲意進了屋,陸寅隨即跟上,全然不知避嫌。


    她站在廳中四下環顧,仿佛極有興致,雀躍道:「呀,沒成想又住迴蘅蕪苑,這屋子陳設倒是分毫未改。你瞧牆根那紅柱,當日我從城外迴來,想著和親一事橫生枝節,此生無顏再見世人,倒不如死了幹淨,便一頭撞在這圓柱上。那傷養了大半個月才好,若不是三哥力勸,我恐怕還要找根繩子吊死了了事。」


    她語氣輕快,神情自然,如同無心之語,不過是與人閑話家常,即便換個人在此,她的語調措辭也一樣不變。


    但陸寅心頭警鍾大作,這世上最難對付的就是貞潔烈女,你不過口頭上占那麽星點便宜,她就能投河上吊以死相抵。


    誰死了都不要緊,但她身上藏著人人探尋的隱秘,她若想不開再撞一迴,他的江山大計如何施行?


    不如退一步,天高海闊。


    「公主節烈,微臣佩服。」


    「我若節烈,早該死在特爾特草原。不過說起來,陸晉確是真英雄,一言九鼎,說一不二。許諾要以李得勝項上人頭為聘,如今當真領兵東征,也不知這仗,打得如何了?」她迴過身,淺笑嫣然,盈盈望著陸寅,令他方才整理清晰的思緒一瞬間都打成了結,千頭萬緒的,隻能順著她的語意往下走,「隻可惜身份上,到底是差了一截,再怎麽折騰,封個三品的武授將軍也就到頭了。」


    這話陸寅聽得順心,恨不能點頭附和。一個低賤野種,有什麽能耐處處與他作對?且熬過這兩年,他日定要他伏在腳邊,追悔莫及。


    轉念又想,老二可真是個蠢貨,如此嬌花一般的美人放在身邊,竟還去許什麽殺人作聘的重諾,當然,沒有陸晉發傻,怎輪得到他來嚐鮮。隻不過這美人貞烈,不大好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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