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噎著,別扭道:「快活快活,你就隻顧著這一時的快活!萬一我肚裏有了,該如何是好?」


    「爺早說了,有了就生下來,讓他陸晉給爺養孩子!」


    「那要如何行事!我與他……自是從沒有過,他如何肯認。」


    「總有法子逼他,讓他不得不認!」


    「你這是要我去自薦枕席不成?你這黑心肝兒的混賬東西!你……」那人也懶得再哄,用了最簡單粗暴的辦法,讓鄭仙芝有口不能言。


    屋子裏一時漲滿了悉悉索索嗚咽聲,流出了一地低賤的情與欲。


    小半個時辰折騰過去,他抽身離開,抓起地上揉皺的紅肚兜,擦了擦身下那塊腥臭的肉,腦後有靈光閃過,再問她,「你說陸晉外頭有人,這話有幾成把握?」


    鄭仙芝麵色潮紅,滿足地半躺在小圓桌上,睨他一眼,懶懶道:「一成都沒有,全是胡亂猜測。」見他皺眉不快,便再補上後半句,「但女人疑心男人偷腥,自古以來便沒有一迴不準的。」


    那人在她裸露的身體上揉上一把,心滿意足地翻窗去了。


    留給她的,依舊是無盡的空虛的夜。


    今日一早,鬼使神差一般,她換了衣裳帶了兜帽,也站在雲雀樓上,與等候的百姓一同,遠遠看著他,一身鎧甲,橫刀立馬,潮水一般的慶賀聲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卻遮不住他的英武氣概,似戰神,不似凡人。


    她不由得,恨他,越發地恨。


    同是忠義王府,陸寅待程了了如珠如寶,卻也沒能給她個名分,連姨娘都不是,下麵人見了她都叫程姑娘,聽得人一頭霧水。好在她並不在意,也從不在陸寅跟前討要這些。如此,愈發惹人憐愛。陸寅若留在府中,大多時候都歇在她屋子裏,鸞鳳顛倒,紅浪翻飛,自無需細言。


    這一日出奇,陸寅在書房留到深夜,卻未喚她上前紅袖添香伴讀書。


    程了了獨自在鏡前枯坐,丫鬟也坐在門口打盹兒。夜裏靜悄悄仿佛沒人煙,忽而聽她吩咐,叫廚房燉上一盅燕窩,要快,要急,好不好都在次。


    小丫鬟悶頭悶腦的去了,短短一炷香時間,程了了端著滾燙的燕窩嫋嫋娜娜走到書房外。陸寅身邊兩個親近仆從正一左一右守在門外,見她來,臉上雖帶著笑,但話語間不肯相讓,「世子爺正忙著,要不……姑娘迴屋裏等一等,等世子爺忙完了,自然要去的。」橫豎沒一句要緊的話,什麽都不說滿,真是個人精。


    她福一福身,淺笑道:「您說的在理,不過妾既來了,還勞您將這盅燕窩送予世子爺。世子爺今日肝火稍重,合該吃一盅,調理調理身子。」


    她與人門外周旋,掐準了時辰,裏頭有再多的話,聽見她與仆從的爭執之聲,到此時也該散席。


    果不其然,她迎麵撞上個灰撲撲人影,再平常不過的一張臉,扔進人堆裏,轉眼就再也找不出來。


    但陸晉送她進來,自然將萬事都卜算周全,她該認得的人,並不比陸晉陸寅少。


    那人行色匆匆,頭也不抬便消失在月牙門後。


    她端起燕窩走進書房,這一迴再沒有敢攔。陸寅站在書桌後頭,捏著檀木香珠,嘴角藏一抹刁詭的笑。


    她發覺,自某一個角度看去,他與陸晉確有幾分相似。


    說到底,都是野心勃勃乖張狠戾。


    九月初,秋風漸冷。鄰居家的桂花樹,隔著園子還能飄來丹桂香。雲意難得穿上一件秋香色半臂,仍舊是半舊的六幅裙,頭上隻一根吉祥如意簪。陸晉疊起信,忍不住皺眉,「怎麽還是這樣素?」


    這話像是老夫老妻,帶點嫌棄,帶點關心。


    雲意笑笑說:「嫌我?那我出去了。」


    他連忙拉住她,抿著唇,不說話。


    她便問,「怎麽了?信上來了壞消息?」


    陸晉道:「別走——」


    雲意不解,「走?二爺在這兒,我能走到哪兒去?」


    「父王改了主意,爺要提前動身,領六萬精兵與李得勝一戰。」


    雲意遠比想象中沉著,平靜道:「此戰艱難,無論如何,二爺記得帶上齊顏衛全軍,再而是這一迴曲鶴鳴招募來的漢軍,一來拉到戰場上練一練,二來,也提防有人趁亂下手。」


    她為他出謀劃策,思慮深遠,他想的卻是另一件令他抓心撓肺食不能安的糟心事。


    許多時候知己知彼,反而徒增煩惱,因你不知對方究竟是傾力一搏,還是虛晃一槍。一次誤判,很可能輸掉全盤。而程了了又有幾分可信?他多疑的性子並不比陸寅好。而雲意說的不錯,自古以來,最難掌控的就是人心。


    她疑惑不明,被他看得納悶,禁不住摸了摸臉,問說:「傻看著我做什麽?即便是昭君再世,也要讓你嚇得跑迴長安去。」


    換來他板著臉教訓,「哪來的昭君,爺隻瞧見個嫩皮小胖子……」壞心眼地伸手來捏她臉上彈滑的肉,「臉皮倒是厚的很,能擋風能遮陽。」


    「放開……疼死人了……」恨恨瞥他一眼,活生生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娃娃,未染俗塵一般,嬌軟可愛,而他卻猛然間變了臉色,伸手大力一攬,將她緊緊按在懷裏,讓人措手不及。


    就如同突然間發病,巨大的失落感與急迫感重重壓向胸腔,逼得他幾乎窒息。而她就是他的藥,是一口吊命的空氣,唯有緊緊護住了才能安心。


    雲意被他箍得生疼,惶惶然不知說錯了什麽,陸晉怎就突然間發起瘋,勸也勸不住。


    「二爺……這是怎麽了?」


    他是怎麽一迴事,又是從哪撿來的離愁別緒,都是一生難解的謎題。暗地裏還有更多的話羞於啟齒,無論如何拉不下臉來同她說,這一迴出征不同以往,他心中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後怕,焦灼、疑慮,如臨深淵。


    躊躇不前,進退兩難,與戰場上殺伐果決的陸晉判若兩人,


    但,轉念又想,如她再次出逃,他的箭還能否似毫不猶豫地離弦而去?


    「陸晉……你這究竟是怎麽了……」


    「跟爺一道打仗去?」


    「二爺這是說的什麽話,男人打仗,哪有帶上女人的。讓我去做什麽?讓下麵人見了,名聲還要不要?軍帳裏的女人可沒有一個正經的。」她輕輕拂開他發髻上飄亂的頭發,對著眼前這個雙肩垮塌,滿身頹喪的大男人,覺著自己更像是在哄孩子。


    陸晉歪著頭,枕在她肩上,悶聲說:「萬一你要再跑了,爺怎麽辦?」


    雲意腿上的傷已然痊愈,但他提及至此,仍舊是牽扯出一絲絲的透骨的疼。她大約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希望與絕望交疊的夜晚,他興許也不能釋懷,失去又尋迴的滋味。


    餘下一聲長長久久的歎息,她心牆崩潰,一敗千裏。


    她隻恨自己沒能早早死去。


    「就按二爺說的辦,打斷了腿,扔進牢裏了事。」


    「爺舍不得……」他沒完沒了地放任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感情,這一迴居然也輪到他胡鬧,孩子似的胡攪蠻纏,「爺辛辛苦苦去打李得勝,趕迴來頭一件兒就是跟你洞房,爺能把你腿打斷?你那腿,爺能玩一宿不帶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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