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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市,我已決定讓你來監造伊達丸,切記仔細辦差,才不算辱沒了平氏一門的榮譽……’


    ‘五郎,此番你出使南蠻,雖有幕府武士隨行,但時刻不可忘記是我伊達家臣,代表的也是我的意誌,海貿之事務要促成,我在仙台靜候佳音……’


    ‘快看六佑衛門,阿卡普爾科就快到了,歡迎來到上主賜予的新西班牙……’


    ‘那是在聖路卡港坐鎮的梅迪納西多尼亞(medinasidonia)公爵家的船隊在向我們致敬,我敢打賭公爵一定做了最好的安排……’


    ‘菲利普?弗朗西斯科,這是你今後的名字,貴領主的請求本王已經同意,希望主的光輝可以照耀到陸奧國……’


    ‘你敢相信麽菲利普?托馬斯剛才告訴我那些聖特羅佩(注:sainttropez,法國港口)的土包子居然把你剛剛扔掉的鼻涕紙當作寶貝一樣撿去收藏了……’


    ‘孩子,請拿好這份文件,元老院已經同意授予你羅馬榮譽市民的稱號,願上主能夠見證你在東方為聖教所做的一切……’


    ‘抱歉,敬愛的菲利普先生,很高興你能再次迴到馬尼拉,但鑒於可恥的尼德蘭海盜給我們帶來的困擾,我們不得不臨時征用聖?約翰?洗禮者號(注:即聖?胡安?巴蒂斯塔號,此名為該船意譯,因船建成於洗禮者聖約翰的紀念日6月24日而得名,西班牙語胡安即為約翰的對音)用於抵抗襲擊,而且你恐怕知道,貴國幕府已經禁止了我國船隻前往,不過我向你保證隻要局勢允許我們會盡快幫助你搭上迴日本的船……’


    支倉常長再次從夢中一臉疲憊地醒來,五年多來的種種經曆一幕幕在腦海中來迴滾動,讓他的心情有些壓抑。


    從月之浦出發時自己意氣風發,對於即將麵對的未知世界充滿了好奇,等他迴來時,豐國大明神的妻兒已與大阪城一起在四年前飛迴湮滅,而促成這一切的那位大禦所也在一年之後安然仙逝。江戶城中的新主人對待天主及其仆人的態度比之前代更為嚴苛,聽說許多教友在這三年多的日子裏痛苦地死去。還有一些僥幸逃離了日本,有人去了澳門,更多的則來到了馬尼拉。


    前幾天他又去了馬尼拉大教堂憑吊了胡斯托(注:高山重友的教名)的聖靈,四年之前這位虔誠的切支丹放棄了武士的身份從日本逃來,在馬尼拉度過了人生最後的四十天後蒙主召喚而去。支倉聽說當時席爾瓦總督閣下曾經想要組織一支遠征軍幫助高山拯救日本的切支丹,然而因為這一變故最終未能付諸實施,一些傳聞中聲勢浩大的艦隊被隆重的葬禮取代。


    但這件事情對於支倉卻是個隱憂,他自問在信仰上不如高山那般單純,在漫長的美洲和歐洲旅途當中,他見到了形形色色的教徒、貴族和騎士,但始終沒有放下身為武士的尊嚴,這一點僅從其身上的穿戴和發型便能看出端倪。


    在海上漂泊的日子裏,他從聖?約翰?洗禮者號上看到的並不僅僅是遠洋的歐式帆船,在他的眼中,那是來自東山道的硬木製作的甲板和片濱通的曲木組成的船殼的完美結合,這艘船還有一個響亮的日本名字——伊達丸,那是近5000名領內工匠和民伕的結晶,也是他的一抹濃濃鄉愁。


    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沒有忘記身為一個陸奧武士的自覺,這在過去似乎並無什麽不妥,但在得知了元和二年(注:西元1616年)的禁教令之後,這種二者得兼的狀態便漸漸成為了一種心理上的負擔。


    在橫穿美洲的旅途終結後,認識到西班牙的國力和開拓殖民地的方式,這樣的事情他決心毫無保留的記錄並帶迴給陸奧的統治者。


    在馬德裏奢華的宮殿中接受腓力三世的私人牧師洗禮時,他並未忘記為伊達家的十七代家督爭取最大的利益。


    在穿梭於法國和意大利的那些市井歲月中,他也從未放棄武士在腰間佩刀的榮耀。


    有時候他甚至會迴想起更為久遠的往事,年輕時奉家主之命平定大崎、葛西的一揆,現在那裏的農民想必也有不少皈依了天主,若是再次對上他多半就會心生猶豫了。


    文祿二年跟隨大軍去了朝鮮戰場,彼時他是伊達軍的鐵炮足輕組頭,會打仗,能駕船,懂外語,沒有因為風土病死在異國,這是他被家主看中的原因,一路行來,有時他真的無法確定到底是因為自己被天主選中還是為了讓伊達家更為強大才選擇了這條道路,但對教友的關心依然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最為憂慮的所在,其中還包括了他的兩個兒子和身邊的所有奉教衛士。


    但眼下的一個願望卻益發迫切起來,他想迴日本,想再次見到自己的妻兒,那是持續了五年多的情緒積澱。但是現在,因為幕府的一道命令他在這最後的一段路程上已被耽擱了整整一年。


    對於他這樣一位有著特殊身份的人士來說,在馬尼拉自少不了來自各方的關注,但總體而言都是無傷大雅的應酬與交際,其中還有很大程度來自他身邊的那些日本武士,經過這些年的跋涉,如今這些衛士還有百餘人的規模,比起出發時候,至少一小半的使團成員選擇留在了歐洲和新西班牙,現在想想也許這些人的選擇更為正確,至少不會因為信仰而遭受殺身之禍。


    說起來今日也不過是如平常一般失眠早起的一天罷了,至少從他微凸而憔悴的眼珠中看得出來這種情況早已是司空見慣,但眼下還得強打精神。


    “你們真的是從日本來的?”當十五、六歲的少女出現在支倉麵前時,他臉上明顯閃過一絲訝異。


    少女長著一張清麗可人的東方麵孔,倒是他身邊的那位年輕人像是有些南蠻血統,神態看起來也更加靦腆一些。少女身後的仆人則似乎是個日本浪人,但也隻有尚留著的月代頭和腰間的跨刀能夠看出此人身份。


    “我想我需要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思雅,家在平戶戶木引町,你也可以叫我伊麗莎白,家父是平戶的商人李旦,至於這位是澳門的何經濟。”李思雅的日語配著標準的銀鈴般笑聲,讓她的話顯得真實而不容置疑。


    “澳門?”支倉常長狐疑地看著那何姓青年。


    青年連忙用現學現賣的日語迴道:“在下何怡,如今在耶穌會中做些事情。”


    “不知兩位見我所謂何事?”


    支倉常長頗覺意外,顯然耶穌會在呂宋島上的存在感並不算高,來自澳門的葡萄牙商人更是因為愛在馬尼拉城的絲綢市場中囤積居奇而少有什麽好名聲。


    李思雅對支倉的疑惑並不解釋,道:“既然如此我們也就開門見山了,其實我父親一直想與貴國主建立貿易關係,但苦於無人引薦,正好去年我們便從幾位華商口中聽說了大使已經迴返菲律賓,這才找了過來。”


    “與仙台貿易?”支倉常長麵露沉吟之色,覺得這事有些古怪。


    “父親對陸奧的金礦一直很感興趣,當然,如果貴國願意,隻要能將俵物和刀劍運到平戶,這些生意我們也照樣做得。”


    支倉常長微笑著聽李思雅說完,一邊打量著小姑娘一邊不鹹不淡地道,“就為了這麽點事情小姐居然專程來呂宋找我?如果在下沒有記錯的話,吉濱鄉的幹鮑和魚翅長崎便能買到,至於陸奧的刀劍等運到平戶恐怕也未必有堺港出產的便宜了,又何必費如此一番周章?再說令尊既是平戶的華商,手中自然是有幕府頒發的通商朱印狀,就算將船開到月之浦去又有何不可,小姐還是說實話吧,此番上門究竟為了何事。”


    “既然閣下如此說了,我也就不隱瞞了。”李思雅看起來有些神色不定,片刻之後又恢複如常,“光聽我的教名想必大使也能猜到,我與家父都是虔誠的信徒。如今幕府發布了禁教令,貴國中的弟兄無日不受煎熬,這一年多來我們救出了不少切支丹,但東北一線卻有些鞭長莫及。”


    “你是想讓在下遊說家主幫你們運送人口?”


    支倉常長的臉色有些不悅起來,須知拐帶人口出洋可不是小事,無論是前任太閣豐臣秀吉還是先代大禦所,在驅逐傳教士的過程中都將拐帶人口作為了一樁重要罪行,事實上支倉常長也知道一些不法西人在日本販賣人口的事情,故而對這一提法既抱有戒心也滿懷敵意。


    李思雅見狀連忙解釋,“大使誤會了,我等並非是要拐帶人口,而是希望能夠請動貴家主在幕府中關說,既是要禁教,與其將教眾屠戮,倒不如著人交與我等送往海外。”


    “幕府似乎已經斷絕了與呂宋的往來,就算將人救出又要送去哪裏?”


    即便是在菲律賓,逃難而來的切支丹生活也不能算是如意,隻有那等商人日子還算不錯,換作其他地方,恐怕隻會更難。


    “不用舍近求遠,隻要將人送往大明南方便可。”


    “大明?怎麽可能?”


    支倉常長顯然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誕的說法一般。


    “不知閣下聽說過澳洲人麽?”李思雅的聲音再次響起。


    支倉常長聞言略作遲疑,但馬上答道,“有所耳聞,是渤泥國的那些短毛怪人麽?傳聞中有大鐵船的?”


    雖然他才迴到馬尼拉一年時間,但在貿易季節從婆羅洲零星販來的產品已經讓他嘖嘖稱奇了。過去元老院的工業產品主要還是以奢侈品為主,像是水銀鏡和煤油燈他就在阿隆索總督的宅邸中見過不隻一件。但從去年開始,一些小東西開始出現在這裏的市麵上,其價格之低廉製作之精良甚至對來自中國的商品也造成了不小衝擊。


    用竹管包裝二十支支一筒的縫衣針,不但鋼口好,針身上下更是一點毛口也無,一套隻要二分八厘銀;


    裝在瓷瓶裏用蠟封口的‘味精’,任何菜肴隻要加上一點便會奇鮮無比,一瓶五分銀;


    五顏六色的透明糖果,不但色彩絢麗,形狀討喜,吃到嘴裏也滿是各種水果的滋味,每斤隻要四分銀,還給配了印製精美的油紙包裝,價錢比白糖還要便宜,隻比蜂蜜略貴;


    貼身靠背的椅子,比起大明的款式坐著更加舒服,卻隻要兩錢銀一把,同樣的木料比之福建運來的太師椅便宜一半;


    遠勝大明鬆江府出產,不知什麽材料但卻輕薄透氣的襪子,每雙給價五分銀,比市麵上最未常見的羊毛氈襪還要便宜三分,更是不及鬆江所產夾布襪的三成價錢;


    入手厚實滿是線圈的‘毛巾’,擦起臉來柔順溫軟,尤其特別吸水,比之光板一塊的大手巾好不知道多少,卻也隻要三分銀子一根,同樣的價錢商人們自然有所取舍;


    還有不用火鐮牽引,在土牆上輕輕一劃就能點燃的火柴,每盒值銀一分;


    澳洲的白紙以及用白紙印製的各種通俗書籍、賬冊更是本地商人們的最愛。


    若不去計算季風的影響,馬尼拉市場上的澳洲貨品幾乎每月都在上新,就拿支倉常長自己來說,馬尼拉的家中,澳蠟已經取代了本地蠟燭成為晚間照明的首選,一對五厘的價格比點火把都還便宜,直接就讓本地的蠟燭匠人失去了生計,畢竟那些工匠無論如何也沒法將自己的成本降到一兩以內,有些個腦子好用的幹脆就直接去了婆羅洲想要在澳洲人手下謀一份差事了。


    當然,除了這些加工產品之外,來自婆羅洲的精鹽和白砂糖也同樣充斥著馬尼拉的市場,,白砂糖賣成了黑砂糖的價錢,精鹽更是隻要三文每斤,直接就讓福建的私鹽失去了市場,眼下除了沒有見過真人之外,澳洲人的名聲其實早已在呂宋傳開。


    這些貨物的價格和質量超出了陸奧使者的理解,但在今年的貿易季節結束之前卻成為了與中國商品一般的緊俏貨物堆滿了馬尼拉商人的貨倉,隻等著新西班牙的大帆船到來便又可以完成一次周而複始的環球之旅,隻是今年這船似乎來得遲了些。


    而支倉常長的神色變化也顯然沒有逃過李思雅的觀察。


    “正是,他們如今在屬於大明南方的一處大島上叫做三亞的港口屯田,那裏多用的便是日本逃亡而去的切支丹,日本人在那裏能夠得到不錯的待遇,不會因為信仰而被斬首或遭受火刑。而且他們願意為送去的每個人支付身價,身價折算可以用錢,也可以用他們的澳洲貨抵償。”


    “澳洲人在大明種田?”支倉常長聽聞過澳洲人善工行商的傳聞,卻沒想到居然還會種地,這讓他頗為意外。


    “是的,而且耶穌會的羅德裏格斯神父(注:joaorodrigues,陸若漢本名)和許多教士也都去了那裏,聽聞生活還算不錯,當地的土人有許多已經皈依了天主,這位何經濟便在耶穌會中負責此事。”


    支倉常長正眼望向何怡,何怡雖然不懂日語,但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陸若漢在日本傳教逾三十三年,他的名頭支倉常長自然知道,等看了何怡轉交給他的陸若漢所書日文書信,他心中的疑慮更是打消了大半。


    此時他才覺得若是真能促成此事,倒也如他所願,既能救切支丹們出水火,又能幫助領內多上一筆收入,幕府那裏也能敷衍過去,的確是一舉多得的好事。畢竟當年離開了陸奧時,家主也沒有放棄對北方領土的拓植,對北上川周邊土地的開墾幾乎就沒有停過。能夠增強自身實力又能結好天主教世界的事情相信主公必然願意去做,但他卻不會忙著表態。


    “此事倒也不是不能從長計議,隻是我人尚在呂宋不得迴返,就算答應了你們也不知何日能夠成行。”


    “這個簡單,雖然如今馬尼拉與日本斷了往來,但也還有其他辦法可以迴去,若是大使願意,可以隨我等去澳門,然後乘我家的朱印船先去平戶落腳,快的話西曆8月之前就能到港,說不定那時候貴家主還在京都。”


    李思雅離開平戶時,聽說伊達政宗擔任將軍秀忠的先行已於5月8日抵達了伏見城,依照慣例9月之前應該都還在京都才對,他這樣說自然是為了自己的話更為可信。


    支倉常長聽後果然有些心動了,他雖然是一年之前才剛剛抵達呂宋,但伊達家派出迎接他的家臣橫澤將監兩年多前便已在馬尼拉恭候了,同樣是因為禁教令的緣故如今也滯留在此,因之他離開之後國內的近況倒也知道不少,隻是與他一同赴新西班牙的使者索鐵羅(注:luissotelo)聽說去年便偷偷潛迴日本,到如今也沒有消息傳迴,的確是讓他格外擔憂。


    “澳洲人……我是說他們在大明的那處領地,對待天主的信徒還好麽?”他再次試探起李思雅來。


    “在東方,沒見過更好的了,包括馬尼拉和澳門在內,原本許多切支丹就是從澳門輾轉過去的。”


    “那裏離澳門很近?”


    “是的,大概兩日路程。”


    “這樣一說我倒想去看看了。”


    “加上往返一周時間足夠了,相信你會喜歡上那個地方。”


    “你們的船什麽時候可以出發?”


    “隨時都行。”


    李思雅看得出來,這位漂泊異域多年的大使似乎徹底放下了戒心,於是她與何怡開始與支倉常長閑扯起來,日語、中文、西班牙語時而交錯,什麽異國的見聞,國王的禮遇,教皇的關切,尤其是後麵這些事情即便是西班牙人自己也未必人人能夠經曆,故而既能說到當事之人的癢處,也不至讓人生出疑心。


    半個小時之後,李思雅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看似不經意地問起,“總督閣下似乎對馬尼拉的防禦太過擔憂,我們從澳門出發時見到一艘屬於西班牙王室的帆船正在港口裝貨,上麵據說都是送往甲米地堡壘的火炮和槍支,看樣子足夠武裝上千人。”


    【參考文獻】


    1、《southeastasiaintheageomerce1450-1680》anthonyreid


    2、《海語》黃衷


    3、《南洋年鑒》


    4、《十六世紀後期至十七世紀初期中國與馬尼拉的海上貿易》李金明


    5、《17世紀上半葉的澳門——馬尼拉貿易》趙文紅、吳應權


    6、《珠城周諮錄》嚴從簡


    7、《theriseofayudhya》charnvitkasetsiri


    8、《南洋華僑史》陳碧笙


    9、《chinaeseinsoutheastasia》victorpurcell


    10、《略論十六——十七世紀中國與歐洲列強關於東南亞事務的衝突》何愛國


    11、《十六、十七世紀中國移民對東南亞語言及日常生活的影響》鄭甫弘


    12、《statisticsforshiparrivalsanddepartures1565-1815(byyearandbydecade)》


    13、《alphabetizedlistofgalleonsandotherships(withvoyagedates)》


    14、《summaryinformationofgalleonarrivalsanddepartures1565through1815》


    15、《themangalleon》jasonschoonover


    16、《伊達治家記錄》


    17、《伊達家史談》伊達邦宗


    18、《成實記》伊達成實


    19、《宛署雜記》沈榜


    20、《工部廠庫須知》


    21、《萬曆會計錄》王國光、張學顏


    22、《京營官軍食糧則例》


    22、《中國貨幣史》彭信威


    23、《historyofthemutsunokuni》scipioneamati


    24、《recitdel''entreesolemnelleetremarquablefaitearome,pardomphilippefrancoisfaxicura》abrahamsavg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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