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事情太多,耽誤了兩日,對不住讀者,繼續求票】


    “我說什麽來著?還真是宰賣爺田不心疼。”


    今日一早便聽王星平交代下來,要給李老六家減租,雖然城郊的莊田不歸著商號管理,但王來廷在世時對顧鳳鳴頗為看重,這些就都盡數托付給了二櫃。


    顧鳳鳴在書房中對著外甥巴巴的念叨,可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鬆快,連原本應該出現在此處的笑聲也是一點沒有。


    宰賣爺田本也可以不心痛,隻要是賣給他顧家,當然,不要錢更好。


    “二舅,我看那李老六多半是給王家小子交了底,那什麽狗攮的少爺,從李家出來時還帶著笑,也沒再去別家,後麵跟著那幾個浪弟子也都個個歡喜。”


    顧鳳鳴坐在自家廳中的圈椅上,神色不為所動。


    “你先找相熟的打問一下,左家那小賤才不是也跟著去了?原先你們慣常一起在市井中廝混,總能問出些什麽。”


    “打問明白了才好區處,看看這一位新東家心頭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年過半百的二櫃頭發又多了些白,原本就瘦削的臉龐仿佛受過多大的折磨,端起茶盞悉悉索索的嘬了一口茶湯,上好的炒青喝在嘴裏,口中卻品不出滋味。


    他埋著頭,陰沉沉的問起,“我這一迴叫你警醒著些,沒叫他們發覺吧。”


    顧鳳鳴掌著王家南郊外佃田的管理,中間好處隻有自己操持,但世上本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有人不服,沒事也能說出事的。


    不過他倒放心,過往的賬目經曆都在自己手中,櫃上的賬目都能敷衍得過,量他區區一個少年人,還能看得出問題?自己安排外甥一路跟著,也隻是謹慎慣了,不想遺漏下什麽,這是這幾年自己能在王家發達起來的手段,從來不會鬆懈。


    但畢竟這位少年東家還有之前滅人一族的事跡在,也不能掉以輕心。


    “二舅把心放在肚子裏,甥兒出去時都隔得老遠,又穿著莊上佃戶的短衣,就是左小二也沒認出我來。”


    顧鳳鳴想了一陣,眉頭漸漸舒展,起身從書房抽屜中拿出幾串銅錢來,心頭默默數了一數,足有五陌。


    扔給何進道:“省著點花,別拿去賭了……這事也別跟你爹說。”


    何進唱個喏便下去了。


    目送外甥出了門,顧鳳鳴便招唿來一個小廝,也是福泰號上的夥計,叫作張長庚,是顧鳳鳴在櫃上的親信,平常無事時也跟在顧家驅使,櫃上其他人隻當作沒看見。


    “後來東家就沒說別的什麽?”


    在福德號打過招唿,顧鳳鳴便埋頭於公務,對東家的一應伺候都是前麵的夥計照應,也隻有問他張長庚。


    “確實沒說,隻是說李老六勤於農事,人又老實忠厚,答應了給他減些佃。另外就是與葉大櫃說了些經營的事情,還問了問櫃上的銀子。”


    看著張長庚的表情,不似作偽,隻是這位王家的少爺,城府未免深了些,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顧鳳鳴也想得明白,貪占東家佃產這事,主動權始終在自己這邊,他吃肉,依從的佃戶也有湯喝,真要有哪個不長眼的要出挑,也要問問從自己這裏賒下的種苗錢,雖然錢數不多,可也不是平白就能有人貸給他們的,這其中關節,任王星平一個生瓜蛋如何能夠門清。


    想到這一節,便從容吩咐道:“你將李老六減租的事在寨子裏好生傳上一迴,也不要多,林金生、遊五、汪七和蔡堅這幾個知道就行了。”


    “然後呢?”


    “然後?看戲……也別忘了加些佐料。”


    在顧鳳鳴的心中,始終堅信‘薑還是老的辣’。


    …………


    轉眼就到了清明的早上。


    這一日城中的大戶都要祭祖,小門小戶也要出城掃墓,是以早早的天尚未大亮時城中便喧囂起來。


    頭一天家中仆婦們便熄了灶火,一大早要出城掃墓,王母蕭氏和王家大姐若曦都乘著軟轎在家人簇擁下早早出了門。王星平與姐夫蹇守智一道騎馬打頭,王小六和幾個小廝跟在隊伍後麵。


    雞鳴三遍時已經穿過了城東的蔡家巷,從六座碑繞過彎弓街,便是萬壽巷,巷子沿著貴陽城東的武勝門北段城牆而修,緊靠著城牆的就是城中的萬壽宮和慈雲寺。


    城門尚未打開,女眷們先進了慈雲寺中祈福布施,又讓留下看家的老仆去萬壽宮取新火,男人們就在月城上的文昌閣下麵找了一處棚子候著。


    王星平與蹇守時一同走到文昌閣前,尋常都是城中官人宴飲時用的,天又未放亮,隻有兩個城軍守著,閣門上加著一把大鎖,滿滿‘非誠勿擾’的意味。


    建於萬曆三十七年的文昌閣樓修得寶塔模樣,不到十年的光景,樓閣看著還是簇新。守閣的老軍看著兩人走來,先是一陣警惕,畢竟清明要從東門出城掃墓的太多,閑雜人等也不少,好些個自詡文士的措大難免都要過來看上一眼,純屬打發時間,他們也懶得囉唕,都是讀書人的事,多說兩句說不定就得罪了城中哪家老爺。


    是以看著王星平兩個過來,其中一個還穿著生員的白布襴衫,便沒有加以詢問,自顧自的偎在牆角繼續打起盹來。


    “姐夫還是第一次來這貴陽的文昌閣吧,倒要好生看看,別處的文昌閣都是四角、八角,隻這貴陽府的是九角的。”


    “其實倒是聽你姐姐說起過。”


    “姐姐出嫁那年,迎親的隊伍走的是柔遠門吧。”


    夫家在重慶府,接親的隊伍自不會繞遠走西門,雖然當時的王星平還不過五、六歲,並不記得送姐姐出嫁時的細節,但如今隻是推測也能想到個大概。


    “小平你倒是好記性,不過當年這文昌閣也才剛建起,名氣可是大得很。”


    “這閣子九個角,乃是應的卦象上的至陽之數,就是太滿,滿招損。”


    蹇守智也不傻,看著小舅子的模樣,單獨將自家帶到這角落,又沒有外人,這是還有什麽要緊話要說?


    “小平你就別繞彎子了,有什麽話與姐夫直說就是。”


    王星平看看蹇守智,心道這姐夫還不算笨,姐姐跟著他好歹也能放心。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不知姐夫什麽時候啟程迴重慶。”


    “原來定下的是穀雨前就要趕迴重慶去,最遲初六就要出發,再晚路上可就耽誤了,小平你怎麽想起問這個?”


    “原本也有件小事要求著姐夫。”王星平笑著看向蹇守智,見姐夫表情淡然,並無驚訝,便繼續將自己想法說了出來。


    “想順道去趟遵義府,一來父親留在那邊的莊子還得去接手,二來那牙人崔八我也要去會上一會。”


    “就是這話說出來,阿母和姐姐必定不肯,所以隻有來求姐夫。”


    蹇守智為難道:“外姑這邊還好說,可你姐姐的性子你是自小就知道的,我可管不住他。”


    王星平卻笑著道:“看在能在親家公公麵前幫著姐夫的份上,想來姐姐會答應的,隻是這話要姐夫來說。”


    “這是何意?”


    “欠債還錢而已。”


    說著王星平便從袖中掏出一疊紙片遞到了蹇守智的手中。


    笑著道:“賴興隆記的銀票,見票即兌,可不是大明寶鈔,姐夫你先收好,若是應了我的事,迴頭還有添頭。”


    蹇守智手中緊緊捏著銀票,五百兩一張的紙片不過如鵝毛一般,拿在手中卻似千鈞之重。


    本來因為王家借貸的事情,蹇守智在家沒少被父親數落,有些王若曦知道,有些王若曦也沒聽說。


    但有個從小被寵大的弟弟在背後攛掇,蹇守智的壓力也可想而知。


    本來這次配若曦迴家省親拜祭就有著讓他來試探的意思,他單獨跑去見了葉大櫃,也是因為自己失了張致,想要拿個主意。


    起先聽了蹇守智去櫃上,本以為是為他蹇家逼債,心頭還有一絲不快,不過接觸久了,對於這位姐夫的本心也就有了了解,心中也就不在抵觸,畢竟是個夾在中間兩頭做人難的。


    也正因著這一節,王星平便隱隱有了一絲想法,要將家中事情一迴理順,捎帶著也幫姐姐家中解個後顧之憂,若能順便再收拾幾個小人和仇家,那就更好不過。


    蹇守智本當迴絕,一來比起這銀子,播州和貴陽的產業可值錢得多,有他那個寶貝弟弟這些日子單獨在家中對父母循循善誘,指不定把銀子交迴去後會被父親如何數落,但他就是這樣軟懦的性子,王星平稍一強勢,他便無法拒絕。


    緊緊捏在手中的銀票便是表態,既然姐夫已經答應安排,這銀子卻是他瞞著蕭氏以櫃上需用的理由偷偷從家中支取出來的,就是為了給這一迴的動作有個鋪墊。接下來的幾日,自己也就要好生的籌劃一番才是。


    …………


    今日出城掃墓的不在少數,城門口早已排起了長龍,正對著武勝們內的浙江會館的商家們,則已經支起了早點鋪子,寒食不動火,早上的生意便起得晚,攤子上還有一半都是做好的各種冷食,倒是有褥子一直保著溫,此時火又升了起來,也還沒有涼透。


    唯一還有著煙火氣的恐怕就隻有和月城上的文昌閣隔著一道牆的兩座寺院中的香火。


    一行人跟著大隊出門又是半個時辰之後,天都已經大亮。


    王氏的祖墳並不在王星平家南郊的莊子旁,卻是在去府城西麵七裏半的一處小丘上,那裏是貴陽王氏一族的祖墳。


    原本南郊外那片田地,雖然三麵環水,在王星平看來是再好不過的地方,但在算命先生說來,卻是被稱作殍地的不吉之所,若是將先人的墳塋設在那邊,後世子孫恐怕都要餓死。


    不明風俗的少年剛開始奔走亡父喪事時差點鬧出的笑話,倒是讓族中的幾位長輩添了幾句茶餘飯後的談資。


    出城時和東房的隊伍匯合,一邊想著算命先生笑話一般的解說,一邊與隊列中的族中尊長說著話,不到中午,便到了墓園。


    拜祭了王氏族先祖,王星平便與家人一道去了王來廷墓前,新立的墓碑尚未有歲月磨礪的圓滑,“已故王府君諱來廷老大人之墓”幾個字清晰可辨,備下香燭、刀頭,為家人插上柳枝。


    祭拜過一迴,最後將南紙店中買來印了往生咒和蓮花圖的‘包袱皮’裝上冥錢一並燒了,正要把招魂的經幡和多備下的冥錢往墳丘上放,卻見王小六領著一個後生急急的闖進了墓園。


    王小六的父親也葬在附近,本來看看接近尾聲,王星平便吩咐小六先去自家父親墓前準備,他也要過去祭上一祭,原本早就說過的。卻不想剛出墓園便撞上了這一位,是以趕緊帶著他迴來通報。


    王星平看著來人麵善,便問道:“你是李老六的兒子?”


    後生撲通一聲便跪在了王星平麵前:“求東家做主啊。”


    “你起來好生說。”王星平說完,王小六便趕緊將人扶起來。


    李家的兒子多喘了兩口氣,好歹將話理順。“前幾日少爺來了水窩寨,別家都沒去,隻在我家呆了半日,迴去便給我們減了半成佃,全家人都感東家恩德。”


    “可卻不想被村裏幾個狗入的光棍搗子知道了,非說是我家在少爺麵前挑了他們的是非,前幾日都在家中騷擾,夜裏還把新插的秧苗給毀了多半。”


    “毀壞秧苗便算了,今日一早,天不亮我便與爹爹去上墳,卻不想我家的祖墳也被人扒了。”


    “若不是這幫賊心爛肺的亡八做下的,還會有誰,我爹當時便氣倒了,隻讓我來求東家做主,城門一開我便先去了府上,卻聽說今日東家也出城掃墓了,於是緊趕慢趕,方才還在門口衝撞了小六哥。”


    王星平聽著對方的故事心中一喜,心道上一迴看這後生不大言語,沒想到說起話來,還算調理分明。


    但更喜的卻是事情終於朝著有意思的方向發展,此事背後若是沒人挑唆倒是奇了。


    再一想又覺得太過荒唐,這一迴竟然又讓那位算命的先生給蒙上了,水窩寨的風水果然不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標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平老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平老爺並收藏標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