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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第四更,感謝各位支持,明天準備好生休息一下】


    婆羅洲北的崇山峻嶺中,總是綠樹成蔭,四季如夏,因著終年無有大風浪,甚至連景致也顯得缺些神韻。順著海岸的盡頭放眼而去,在靠近內陸的地方,窪流河在此處打了幾個彎,圈出了一片肥沃的平原,世代在此耕作漁獵的幾處小村落環繞其間,那是被稱為古打毛律的沃野。若是能夠沿著窪流河逆流而上,往古打毛律東南再去不到七十裏,便能看見被喚作支那峇魯的神山,也是方圓數百裏內最高的一處所在,光看名字,自然與大陸上的國家脫不開幹係。那山下卻長立有石碑一方,已有近兩百年光景,石碑上的幾個漢字依然清晰可辨,謂之‘長寧鎮國’,這還是成祖時明國的使臣送來的禮物。


    碑上還有長文一篇,文字已經不甚分明,但‘乃者浡泥國王,誠敬之至,知所尊崇,慕尚聲教,益謹益虔,率其眷屬、陪臣,不遠數萬裏,浮海來朝……於萬斯年,仰我大明。’這幾句卻是看得分明。


    因助初代渤泥素檀退蘇祿國大軍,被封為麻那惹加那(注:maharajal,意類一字並肩王),後黃氏佐二世素檀哈桑,監國攝政,權勢一時無兩。永樂六年(注:西元1408年),黃森屏率使團歸國朝貢,病死南京,臨終前以遺表請三事,一是“境土悉屬職方”的,將渤泥和斷手河流域的土地,歸入中華版圖;二是“乞封國之後山為一方鎮”,請加封為渤泥國之鎮山,並賜美名,永鎮南洋;三是“托體魄於中華”,請葬於中國。此三條朱棣都允了,更遣太監張謙、行人周航一路護持黃子歸國,那‘長寧鎮國’幾個字正是大明太宗皇帝親筆。那山下葬著的乃是黃森屏的發妻,因黃森屏獨葬南京,故番人多稱此山為中國寡婦山,支那峇魯是取其音。


    但在世居古打毛律的巴瑤部人心中,此間景色又是別樣意味。數百年間,祖先自柔佛、蘇祿遷居至此,過著耕作漁獵的生活,從來都是閑適淡泊得很,加之又無天災,是以巴瑤人最是奉天敬神,四時祭祀,從不敢懈怠。隻是近年以來,海上不甚平靖,連帶著這古打毛律的快活日子也起了變故。


    …………


    時間已經過了正午,下午的天氣卻是比之早間更熱上了幾分,達旺窩在草叢中,顯得欠些精神,這樣的狀態已經連著兩日,若在往日的這個時間,族中的子弟當還在等著男人們帶著獵物迴村,但眼下所要解決的卻是另一樁要事。


    就在山下不遠的海岸邊,被蔚藍色的海水衝刷得沒有一絲雜色的沙灘上,停靠著一艘有著美麗流線的怪船,船身不大,比之巴瑤人平日捕魚所用大些的獨木舟也長不了些許,隻是不同於平日所見華商的廣船、福船,形製曲線更加優美。見慣了來往於此間海上的各種商船,巴瑤部的男人們所以覺得奇怪,便是這船居然坐攤在此,這片海岸上,多少個月也沒有船來了。


    而隔著海岸不遠的平地上,已經搭起了一處小小的寨子。說是寨子,不過是就地取材的土圍,隻能容下十餘人的空間,還不如族中長者的房子大,但對於那五人而言,已顯寬敞。


    不過對於居住於古打毛律的巴瑤部人來說,確是難得一見的景象,今日一早,便見那群穿著異樣的異族人整理裝具,似乎是要離開。


    不出族人所料,晌午時,見幾人燒火造飯,吃過了一迴飯,又好生歇息了好一陣,山下的異族人才動身出了寨子。


    因著此處原本並無港口場鎮,更無甚特產,平日極少有商船停靠,有也多以小船靠岸,用些日雜向土人換些食水而已。不過若說是海匪,便是常有,達旺不過十五六歲,不過自開始記事起,每年的這些日子總要遇到幾迴上岸的匪人。本地當著信風南來之所,故而後世才有風下之鄉的由來。達旺和族人們向來是平時農耕,輔以漁獵,日子倒也豐足,若是有從東麵過來的商人來購山上的燕窩,則還能多出不少進項,但每年的這個時節,向來都是青黃不接的日子,不過卻是捕魚的好時節,不過海上的匪人如何有性子漁獵,都是好逸惡勞慣了的,總等著這時候登岸,來各處土族的寨子裏搶掠一番,寨子裏的糧食皆不能幸免,若有女子多半也不會幸免,土人女奴在這南洋諸國的中可是硬通貨物。至於修砌寨子的木料,還有淨水,都是海匪登岸補給所需,若是正經口岸,斷不好隨便上去。是以遇上這樣可疑停靠的船隻,達旺和族人便十分的緊張。


    這等海匪行事果決兇殘,又兼著器械精良,所用刀劍俱是鐵製,比起族中還在使用的骨箭石槍,實在差距太大,也就是這一迴上來的不多,按照往時經驗,隻要相持些時日,食水短缺匪人便會自退。至於海匪種類,無論倭寇、華商還是紅夷,達旺也分辨不清。但看了此一番上岸的幾人,卻與往常來的不同。


    往常的海匪,少則二三十,多則六七十,上岸之後,往往四下搜索,行動也無規製,都是隨著性子的。而眼前的這些人,不僅謹慎得很,且以一人為首,並不冒進,原本想要準備襲擊的達旺等人一時竟然並無機會。


    又見那領頭的一人,手中像是拿著奇怪的棍子一般,隻是這樣的棍子達旺卻認得,去年的這個時候,便有一船海匪在此地登岸,當時族中與其交戰的一位勇士便是被這會閃出火花的棍子傷了,抬迴村子不到十天,便沒了性命,傷口周圍全都爛了,族中最好的巫師都沒有能夠救迴,是以此刻便又添了幾分緊張,好在這幾日見過的怪事不止一遭了,這讓達旺稍微安心。


    那一行人走走停停朝山上而來,故而靠得近時,便能看清來人的裝束,帶沿的帽子,短袖對襟的衣服和露出小腿的寬大褲子。這些都與以往來到此地的海匪有所不同,往年登岸的匪人,不是漢人便是倭寇,而又尤以來自海那邊的蘇祿海盜居多。


    蘇祿國人平日以打漁行商為生,遇上年成不好,也會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茫茫大海,比起搶劫商船,擄掠土人的糧食、財富和人口似乎是更合算的買賣,畢竟難度不高,又源源不竭。一邊行路一邊拔出刀劍清理著沿途的荊棘。這些都是巴瑤部平日裏埋下的,有些荊棘已經發出了新芽,還有一些則已經枯萎。近三十年來,海匪猖獗,為了抵禦匪人,在海岸坦途種些荊棘刺竹之屬,小股的在海上見了,尋常不敢輕易登岸,也不失為守禦一策。


    一步


    兩步


    三步


    來人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而在他們當麵二十步外的一處灌木,除了散發著綠油油的南國氣息外,並沒有給來人太多警惕,達旺麵對的五人,不過是慣於這樣行路,與其說是謹慎,更不如說隻是好奇。


    …………


    一人


    兩人


    三人


    當第五個異族人踏進了林子時,達旺已經落在了一隊人的身後,同樣落在了身後的族人還有十五六個,而攔在異族人前麵的族人卻隻會更多。


    “達旺,還記得早上我是怎麽說的吧?”和達旺蹲在一起的猜隆年紀隻比達旺大三歲,卻是巴瑤部這一輩拔尖的武士,一個人料理一頭成年的野豬也不在話下。


    族長就在前麵,不過過了還不到半日,早間的說話如何不記得?便頗有些不耐煩道:“猜隆你當我是傻子麽?族長說了要活的,我如何不記得,倒是你這樣要小心。”


    平日裏猜隆訓斥達旺慣了的,但達旺也明白,哪一次猜隆忍住了沒下死手的?無論是獵物,還是敵人,趕上了都是當麵一石斧,去年雨季過後的一場殺鬥,若不是猜隆將對麵族長的小兒子砍死,巴瑤部與姆祿部也不會結下死仇。所以方才的那一句,與其說是告誡,倒不如說隻是在抱怨。


    哢的一聲。


    那是帶頭的那位異族男子扣動扳機的聲音,走在最前麵的這人確是最早發現了來自身後的威脅,匆忙轉身的一瞥,對上的正是達旺瞪大了的雙眼,幾乎就在同時,達旺也發現對方手中的火槍已經瞄準了自己。


    嘭的一聲。


    這是子彈出膛的動靜,電光火石之間,異族男子隻覺得腿上一飄,槍口便跟著抬高了三寸,子彈偏出去了更多。隻是男子早已失去了最後的機會,沒有來得及開第二槍,幾張大網便罩了上來,最後畫麵是一個粗壯的漢子衝到了麵前,一棍子敲在了麵門,腦中躍出‘兇多吉少’這最後一個念頭後,終於隻剩下一片空白。


    男子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得在晃晃悠悠之間連同自家的同伴一起,被送入了一處村莊,又不知隔了多長時間,當終於慢慢恢複了感覺時,頭上依然傳來陣陣疼痛,讓他無法好生思考。不知所在何處,也不知身邊何人。


    一個穩重深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隻覺得來人說話腔調熟悉,卻不似此地尋常的土人。


    隻是當這聲音第三次響起時,終於能夠聽得明白,那是去國萬裏後的那些日子裏難得在外聽到的鄉音,縱然帶著濃重的口音,也無疑是這一番驚恐中帶來的稍許安慰。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確認了一些事情,更加鏗鏘的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從哪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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