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每個人的命早被注定,貧賤貴富不由自己。叩拜皇上似是天經地義,自己被稱為賤民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然而寧靜王的一番話卻說得眾人心思震撼,是啊,皇帝之所以被看得如此高高在上,靠得是他們這些百姓的忠心和敬服。


    瑞麟暗暗觀察百姓們的神情,聽得周圍人的唿吸短促,就知道他們此刻的情緒都已被自己挑撥得激蕩起來,於是朗聲笑道:「好,死者為大,就算不當麵驗看父皇的遺體好了。昨夜娘娘口口聲聲說宋書嘉宋將軍與我的王妃有私情,可否請宋將軍出來,當麵對質一下?」


    頓時滿場嘩然一片,連皇後都沒料到他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下公然談論此事。哪怕此事有假,但是礙著自己的麵子和王妃的名聲,這樣公然議論,難免日後被人捕風捉影,沒有的事兒也會被編派出來。寧靜王難道都不懂得「顧忌避諱」四個字嗎?


    站在瑞麟身邊的皇甫慧,卻是一副笑眯眯無所謂的樣子,任由他去說。


    瑞麟眯眼看去,皇後身側站著的正是宋書嘉,便大喊,「宋將軍,您的傷好些了?前日因你調戲我妻子,害得你摔斷了肋骨,真是不好意思啊。」


    宋書嘉當下又氣又羞,在如此多人的麵前不僅被他當麵羞辱,這會竟然還給他安上這樣難聽的罪名。他不由得站前一步,大聲喝道……「王爺,你重罪在身,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為何還要誣陷我的清白?王妃她……」


    「是啊,我本不想誣陷你的清白,可是你現在真的有清白可言嗎?」瑞麟打斷他的話,根本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就算你沒有勾引我王妃,我且問你,前些日子,你夜夜晚上子時進出我皇姐眉琳公主的寢宮,為的是什麽?難道你現在還在擔守內宮夜防之事嗎?」


    這番話比先前的還要驚天動地,城上城下,一片嘩然。


    皇後氣得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轉白,惡狠狠地叫來城牆上的士兵,「一箭封了他的嘴!」


    「可是王爺他……」好歹寧靜王是先帝的兒子,沒有新皇帝的旨意,隨便射殺平民都是大罪,更何況是射殺皇子。


    瑞麟哈哈大笑,「哈……娘娘,就算您貴為皇後,但是要在這麽多人的眼前殺人滅口,也不可能。您若是覺得我惡意中傷了您的寶貝女兒,我們未來女皇的聲譽,為何不把公主本人叫到這裏來呢?


    「今日我不怕與任何人對質,隻盼對質的人也有我這樣的膽色才好。還有,太醫院那位給公主把過脈的肖太醫,昨日在告老歸家的途中遭人暗算,險些喪命,還好被人救下,現在就在我手上,要不要聽聽他怎麽說的?」


    「瑞麟,你這個狼子野心的逆賊!」皇後已顧不得儀態風度,破口大罵,「你好歹也是皇家子嗣,如今為了報仇,竟然不惜抹黑你的親姐姐,敗壞她的名聲,你以為毀了她你就能當皇帝嗎?休想!有我活著一日,就絕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


    「這個皇位嘛……我不曾真的希罕過。」


    瑞麟的話讓皇甫慧悄悄看了他一眼,她記得瑞麟說過,對這個皇位他誌在必得,現在忽然改了說法,大概是不想讓周圍的百姓聽了不爽吧?


    昨夜瑞麟帶她匆勿離開皇宮,她隻覺得自己像飛似的被他帶著飛到了一處院子裏。到了那裏才知道,原來瑞麟早就準備好了與皇後翻臉。


    他騙人向來有一套,在城內的災民麵前,他以一個。噴被欺壓的皇室孤苦兒的麵目出現,隻是說了一番話,就感動得所有人都為他涕淚橫流。因為感念他前日求雨普度之功,後來又有她幫忙在城內外救濟,更有那所謂的「天命所歸」的傳聞,結果百姓開始一傳十、十傳百地號召起來要為他請命。天亮之時,竟召集了上萬之眾。


    皇甫慧不免憂心忡忡。要知道今日之爭,必然要決出一個勝負,無論瑞麟是輸是贏,必然要折損西嶽不少的元氣,而且瑞麟並無根基在朝堂之內,就算是他登基做了皇帝,真能做得安穩嗎?


    再抬頭時,隻見瑞麟不知道從哪裏拉出一名宮女,推到身前。「這丫頭,皇後您該認得吧?這是我皇姐的貼身宮女日蘭,我特意找她來一問,我皇姐最近到底哪裏不舒服啊?惹得太醫看了病之後還要被殺?」


    那宮女日蘭看著眼前的陣仗,嚇得手腳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瑞麟冷眼瞥了她一眼,「你要是不說實話,天理不容。」


    日蘭這才顫巍巍地說:「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她……」


    「日蘭!你要是敢說一句中傷公主的話,我就滅你全家!」皇後心急如焚的在城頭上大罵。


    瑞麟哈哈大笑,「看,娘娘的威風果然嚇人,張口閉口就是要人死。您這樣的威懾,有幾個敢不怕您的?好,既然您不許人家說,肖太醫一把年紀,我也不勞動他了,由我替他們說,我皇姐眉琳早已和宋書嘉成就好事,珠胎暗結,眼下正在她的寢宮中乖乖待產呢……」


    皇後氣得奪過身邊一名侍衛的弓箭,胡亂的彎弓搭箭,隻是拚盡全力拉開弓,對著瑞麟的方向射了一箭。但這一箭射出,觸發了她胸口的鬱氣,竟使得她一口鮮血噴出,臉色蒼白地霍然倒地,人事不知。


    射出的箭,沒有力道,也沒有準頭,飛出去七八丈就飄然落地。


    瑞麟眯起眼,沉聲大喊,「皇後娘娘當眾殺人滅口,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皇後娘娘又該當何罪?」


    下麵的百姓目睹這一幕,也對皇後的專斷獨行和蠻不講理大為不滿,同時高喊著各種各樣的抗議,人潮聲浪,幾乎要將整個皇宮淹沒。


    城上的文武百官,正忙著七手八腳的將皇後抬下去診治,再也顧不得這邊。


    瑞麟將手一揮,有七八十名神兵山莊的精銳與已埋伏在百姓中,此刻迅速衝到皇宮門口,翻牆躍入宮內,沒幾下就將守門的侍衛打倒在地,將皇宮大門洞開。


    瑞麟一步步昂首走到皇宮大門口,對著驚呆的侍衛長和其餘臣子,麵沉如水道:「皇後所作所為,爾等有目共睹。眉琳公主雖然是欽定的皇太女,但她既無民心,又喪德敗倫,這樣的人,你們若想擁護她為我西嶽女帝,倒要看看西嶽的百姓同不同意?」


    此刻再也沒人敢與他的氣勢相敵,眼見他昂首挺胸,帶著一幹手下闊步走進皇宮之中,卻無人敢上前捉拿。


    原本一直站在瑞麟身側的皇甫慧,看著這一幕,卻垂下眼,悄然轉身,擠進擁擠的人潮之中,向著相反的方向緩步離開。


    七天後一一在西嶽南境的一條小河上,一條小舟獨自蕩悠悠地在河上,影於。舟上的船夫子抱著船篙,睡眼惺鬆地迴頭問道:「姑娘,好幾夭了,您到底要去哪裏,有沒有想好啊?」


    船艙內,有個輕柔的女聲低低問道:「船家,這裏距離東嶽的七台,還有多遠的路程?」


    「東嶽的七台?」船夫一愣。「走水路的話,至少還要三天吧,不過到了那邊也要換馬代步再走一天才行。怎麽,姑娘要去東嶽?可聽說現在是東嶽的蒙王駐軍七台。蒙王可不是好惹的,他的地盤還是少去為妙。」


    船艙內噗嗤一笑,「我去惹蒙王幹什麽?我又不去搶他的老婆,還怕他和我作對不成?」接著似是一聲低歎,「其實,他也算是和我有仇了,要不是他算計我,我也不至於落得如此這個地步。」


    「姑娘認識蒙王?」船夫嚇了一跳。雖然是西嶽人,但是提起東嶽的蒙王,誰不敬畏三分?


    「要是不認得倒好。那咱們就先去七台吧,除了那裏,我也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了。」


    船夫站起身,拿起船篙,用力紮入水中,正要前行,忽然抬頭「哎喲」叫了一聲。


    「怎麽了?」艙內人問。


    「這河上哪裏來這麽大的船?還橫在水麵上,是不想讓別的船走嗎?」船夫詫異地瞪著眼前不知何時橫檔在水麵上的一艘大船。


    這條河雖然深,但是水域並不寬闊,平時來往的商船大多在不遠處的大河上走,近處的漁家才偶爾會在這條河上打漁。忽然間冒出一艘大船檔在水麵上,實在讓人費解。


    艙內的女子聽見船家的話,彎身走了出來,船艙外的陽光一下子打在她身上,淡藍色的長裙映襯著她雪白的麵容,清秀中帶著一絲凝重,雖然衣著簡單,身無長物,卻難掩天生的貴氣,似傲然的牡丹。


    此人正是皇甫慧。


    自從那日眼見瑞麟去了皇宮,打了勝仗,她便。!肖然離開,甚至沒有迴王府,而是獨自出了宮城,漫無目的的自己一人包了條船,順流南下。


    其實這並非突然做的決定。早在此之前,她已經隱隱有了想離開這是非的念頭,卻又丟不下瑞麟,怕他被人欺負。


    但是在皇宮城下,眼見他咄咄逼人、樁樁件件算計謀略頗深,忽然覺得,那個讓她心動的純真少年已經漸行漸遠,心中忽然涼了下來。


    她真的可以和他白頭到老嗎?他娶她固然有一部份是因為喜歡她,但誰又敢保證這其中沒有利用的成份呢?


    這樣左思右想,她便泄了氣,隻想自己靜一靜再說。但是這麽隨波逐流地坐著船,也不知道到底該去哪裏,一直到將船漂到此處。


    此時她走出船艙,看著對麵那艘來路不明的大船,正想和對方理論,忽然覺得船頭那個精瘦的男子有些眼熟,仔細打量,不禁心頭一緊,那人竟然是瑞麟的貼身侍衛,喬五。


    她剛想轉身退迴艙內,喬五身後忽然有襲銀光閃爍,緊接著,一道人影如風般旋即掠至自己眼前,她甚至沒看清那人,旁邊的船夫忽然大叫一聲,就被人推進了河裏。


    她勃然怒道:「你怎麽這麽蠻橫霸道?」


    那人立在她眼前,俊秀的五官,緊燮的眉眼、聲音也不似平日那樣綿軟。


    「我要和你單獨說話,不想旁人打擾。」他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卻被她一手打掉,反身要進船艙。


    身後的他忽然淒惻地輕唿,「慧兒,你不要我了嗎?」


    這些日子,她本來硬著心腸不去想他的好,隻要自己記得他的壞,他的心機深沉,他的怨念過重,他將百姓玩弄於股掌之中,拉自己這個無辜之人下水……


    但是不論說了多少他的壞話,此刻他這一聲低問,卻讓她的心陡然酸了,身子僵在原地竟不敢動。


    他從身後一把抱住她,熱唇烙印在她的頸上,「慧兒,我若哪裏做的不對,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但不能不要我啊!」


    她哼了一聲,「你快要做皇帝了吧?我忘了恭喜你,你是不是不高興?」


    「你怎知我要做這個皇帝?」


    「你當初不是向我保證過,這個皇位你誌在必得?」她永遠都記得他說這句話時那一臉的張狂和陰狠,仿佛他要不惜一切代價達成這個目標。


    沉寂片刻之後,他輕歎,「那是以前的莞唐想法,現在……我不想要了。」


    她詫異地轉過身,瞪著他,「為什麽?」


    一個人心心念念惦記了十幾年的夢想,怎麽可能倏然改變?


    「朝中文武大臣不服你?還是皇後不肯放手?還是眉琳公主……」


    「他們在我眼中,什麽都不是。」他張狂依舊,隻是眉字間卻有了以往少見的濃濃柔情,「是為了你。」


    「為了我?」她張口結舌,一時間有點疑惑。


    「你不喜歡我做皇帝,對嗎?」他其實早已看穿她的心思,「你怕我的殺戮之心太重,登基之後會將所有的積怨都報複迴去,大開殺戒,搞得西嶽腥風血雨,雞犬不寧。所以你眼見我大事得成,卻一個人跑走,就是想自己安安靜靜躲開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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