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意擦了擦眼角,笑他大驚小怪,「我自然是有十二分的好,不過子通,你一直沒挪地方,就這麽傻站著?」


    曲鶴鳴張口就是否認,「得了吧,我賞月呢!誰稀罕等你!」


    雲意抬頭,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夜空,頷首道:「真是的,這月亮怎麽也跟二狗哥一樣怕羞。」


    「你你你你說什麽呢你!」


    「你你你你結巴什麽呢二狗子。」


    曲鶴鳴楞成塊木頭疙瘩,麵紅耳熱,竟然當真害羞起來。


    世上最能苦中作樂的,當屬雲意。


    雲意心中壓著大石,麵上分毫不顯。這是她打小兒練成的功夫,將悲喜都藏在麵皮底下,絕不輕易表露於人前。


    因而就連鶯時也未曾瞧出端倪,猜度她已與肅王談妥,接下來的日子隻需安安心心等事情完結即可。


    曲鶴鳴大約是忙於募兵,一連幾日不見蹤影。雲意閑得無聊大多數時候都愛在後院綠蘿藤下乘涼。院子中央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已落了大半,本不是秋風蕭索的天氣,卻因這一片凋零的花期牽扯出濃厚的離別之意。


    鶯時躲在蔭庇處打絡子,讓午後的陽光照得昏然欲睡。迷糊間聽見軟綿綿的貓叫聲,她懶得睜眼,依舊是半睡半醒模樣。未曾想讓花貓打翻了針線笸籮,才做好的活兒全然付之東流。想來窩火,當下即卯足了勁要去抓貓。


    雲意在一旁看著,覺著有趣。那虎斑貓圓滾滾胖乎乎,肉多身壯,卻極其靈活,逗著鶯時在院子裏跑過一輪,連尾巴都沒讓鶯時碰著。末了要等湯圓來,一個箭步飛上,探手便抓住它頸後肉,這下鶯時得意起來,拿個絡子扇它,嘴裏頭嘀咕,「死肥貓,臭肥貓,總有人能治得了你。讓你跑,讓你跑,說!你還跑不跑了!」


    虎斑掛在湯圓指尖,除非真成了精,否則也隻能迴她一句,「喵……」


    「我瞧瞧——」雲意自躺椅上坐起身,撫平了腰間褶皺,伸手來想要抱這隻肥咕隆咚的虎斑貓。


    湯圓不肯撒手,鶯時也憂心道:「殿下小心,這不知哪裏來的小畜生,髒得很。」


    雲意指了指它脖上紅線穿出的鈴鐺,摸一摸它圓滾滾的大腦袋說:「你看它這隻鈴,還是個簇新的小玩意兒,定是有主的,隻不過跑錯了地方,誤打誤撞惹惱了咱們鶯時姑娘,才成了階下囚。」


    說話間便將小貓兒挪到自己手裏,湯圓眼中仍有疑慮,雲意笑道:「放心,我自小與貓兒狗兒有緣,你看它,還舔我手指頭……怎麽樣,鳳仙花汁好吃麽?」她跟一隻誤闖進來的貓兒玩耍,竟比與人相處更開懷。


    鶯時站在近處,許久未曾見過雲意如此暢然模樣,心中一酸,眨一眨眼,險些就要落下淚來。


    「你叫什麽名字呀?你主人呢?小胖子可真是沉甸甸的壓手,一天要吃多少小魚幹才夠。」她樂嗬嗬逗貓玩,忽而仰起臉,吩咐湯圓,「去廚房拿點吃的來,我看這小胖子喵喵亂叫,定是餓得發慌。」


    再看鶯時,「傻站著做什麽?沒看針線撒了一地,連這也要湯圓幫著,你當自己個是來做客的不成?」


    她這話說得重了,鶯時委屈得不行,但再有委屈也隻能吞進肚裏,依著她的吩咐,老老實實蹲下身把零零碎碎的針線絡子都歸攏起來。


    雲意抱怨日頭太曬,抱著虎斑貓進了西廂房。


    這隻小胖子到了她手裏便乖得異樣,她拾起鈴鐺來細細看過,自妝匣裏抽出一根細簪插進鈴鐺末端,這就像是鑰匙入了鎖孔,吧嗒一下,鈴鐺的開口變大,露出裏頭一卷極小極細的紙條。


    她攤開來看過一遍,用眉筆在紙條背麵寫上幾句要領,複又塞迴鈴鐺裏,合上鎖扣,丁點痕跡不留。


    恰時湯圓端著食盒進來,小貓兒吃上兩塊臘魚,再奔到屋外繞著鶯時跑上一圈,衝著這「惡人」亮一亮貓爪子,一眨眼功夫就閃進牆角,跑個沒影。


    鶯時跺了跺腳,恨恨道:「這貓真討厭!」


    雲意卻認為,這是天底下最可愛的一隻貓。


    胖有什麽要緊,得用就行。


    轉眼就到三日之期,這一日深夜,宅內迎來胡子拉碴滿身疲憊的曲鶴鳴,他見了她,原本眼皮子都睜不開的人,突然間清醒起來,像是讓人兜頭澆上一盆涼水,醒得痛痛快快。


    雲意看他那呆呆傻傻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你是從哪座山上下來的野人?傻看著我做什麽?沒見過仙女兒呀?」


    「你你……你算哪哪哪門子的仙女兒?」完了完了,他神色如同白日撞鬼,根本不能置信,來時路上還好好的,嘴皮子利利索索把手底下偷懶的人說得無地自容,怎地見了她就成了結巴,這是什麽毛病。


    「我我我我就是九天玄女呀,小結巴。」


    他這下又有了新名字,也不比二狗子好多少。


    心裏苦得像吞了一斤蓮心,但有些話,即便頂著被嘲笑的風險也要說,「你……自己小心……」


    雲意莞爾,「放心,我什麽都不怕,什麽都能扛。」


    分明扛不住重擔,卻偏要逞強。這比梨花帶雨,軟言相求更叫人憐惜。但他除了忍耐,再無他法。


    該做的一件也不能略過,他送她下到井底,似經曆一場突如其來的離別,傷感從心底鑽到眼瞳,他一忍終須再忍。


    還是老地方老場景,肅王看上去比前幾日消瘦不少。大約是日夜煎熬,苦思苦想,時時處處不得安穩。


    雲意亦不見得好,進一步是懸崖,退一步是深淵,天下之大卻無容身之處,最孤獨苦痛莫過如此。


    「三哥……」是她先開口,開口亦無言。


    肅王拉不下臉來,同樣沉默。


    一條藏著萬千隱秘的地道,一間狹窄逼仄的洞窟,靜得能聽見一片葉落下井底的細微聲響。


    到最後是她先開口,既然下了決心,又何必拖泥帶水,索性敞開門徑直說話,「圖不在我身上,想來你們都已經猜到,這樣要緊的東西,絕不可能讓我隨身帶著。」


    「這個自然!」肅王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熱切的光,手腕上的經脈因拳頭的用勁而興奮得鼓脹暴起,「但寶圖究竟在何處,還請妹妹指條明路。」


    雲意歎一聲,將要開口,又忽而猶豫,把肅王急得麵紅耳赤,礙著身份不好催促,等得心跳加速血脈噴湧。就是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雲意都能清晰地聽見他胸膛裏心髒猛烈跳動的節奏。


    「在西陵。」


    「西陵?」


    「不錯。」她深唿吸,鄭重道,「就在西陵,卻並不在玄宗爺墓穴裏。圖並不是半邊,而是完整的一張,藏在李貴妃墓中,貴妃像裱褙兩層之間。」


    肅王驚詫,「居然不是玄宗墓?」


    雲意道:「確實不是。人人都說玄宗墓機關重重,易進難出。多半都猜測五鬼圖藏在玄宗爺身邊,但玄宗墓的建造圖未能留存世間,若找圖的人進去,必定是有去無迴。玄宗爺留下寶藏本就為扶濟子孫之用,怎會將圖藏在奇險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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