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哥給了荀彧一個尚書仆射的官職。


    等於在盧噴噴不理事的時候,荀文若能以自己的身份主理尚書台。


    而不必用太傅長史的身份代表盧噴噴來辦理尚書台諸司的政務。


    也算是他在東廷不辭辛勞這麽多年,對他的認可與獎勵。


    楊彪這一看,當然是因為他覺得投籌這個事情,他解釋不清楚,想請荀彧用實物演示一下。


    其實他看韓融就可以,畢竟現場的秩序管理其實應該是韓融的活兒。


    可楊彪這會兒實在不想搭理那個過分軟弱又沒什麽實際能力的韓融。


    荀彧隻好微笑著朝卻非殿門口招了招手:“將那籌房運來。”


    站在殿門處的內侍轉身下去。


    片刻之後,八名孔武有力的軍士卻是搬運進來了一個仿若兩頂加高加寬的轎子拚在一起的小木屋。


    西廷公卿們倒是都見過,因此並不好奇。


    各郡代表卻並未曾見過,不由都伸長脖子看。


    楊彪上前,卷起正麵的簾幕。


    木屋的右牆上掛著一個布袋,布袋裏插著一些特製的木籌。


    楊彪指著木籌言道:“此為籌。”


    他然後指向正對著入口的那麵牆上開著的一些標著甲乙丙丁等十天幹的十個小木孔:“此為籌呑。”


    十個投籌口分作三排,甲乙兩孔在最上邊,下頭每排四個,整齊排列。


    楊彪取下牆上的籌袋,取出一隻木籌從標有甲字的投籌孔投了進去。


    隻聽哐啷啷一聲響,那木籌應該是落入了一個木盒:“此為投籌,甲為允,乙為不允。”


    楊彪複又指了指這邊卷起的布簾,示意道:“入籌房而投籌,有厚幕之掩,無人知汝所投何籌。”


    他往前兩步,又卷起了木牆之隔另一麵的簾幕,這簾幕卻是在側邊。


    木牆的另一麵,每個投籌孔後都有一個木製籌盒,上麵也各自用朱筆寫著相應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字樣。


    籌盒卻是用木卡扣卡在木牆上的,隻需推拉一下即可摘下。


    楊彪取下甲字籌桶,籌桶上方是一個可以推拉的木板。


    他抽開木板,展示給大家看,他方才投入的那隻木籌正在這隻籌桶之中。


    楊彪解釋道:“籌封未開之時,無人知得籌幾何,故能免隨眾之輩,各人投籌皆從本心。”


    請示韓融與荀彧之後,楊彪請那一百零二名郡代表上來仔細觀摩這籌房。


    結構其實挺簡單的。


    無非是猶如告解室一般的兩個小房間,籌房下方都以木板封死,那是想挖地道通過都不能了。


    兩個小房間之間的木板並不厚,約莫隻有一寸左右。


    但整個木板麵卻隻塗上了桐油,木紋細膩而連續。


    除了挖出的那十個投籌孔,木頭的紋理竟沒有任何中斷的地方,顯然是完整的一整塊板材製成。


    這種厚度和這種簡單的投籌結構,顯然是沒有任何作弊的可能。


    大家紛紛進入,有人敲敲木板,有人取出幾枚木籌挨個孔投了一遍。


    還有人直接放下了卷起的幕布,試著在外麵看能不能發現裏麵的人投了什麽籌。


    阿亮也是個擅機巧的,一眼已經看得分明其中道理,因此並沒有上前。


    他倒是站到了楊彪身邊,饒有興趣的詢問起來:


    “若有人取多籌而投之,如之奈何?”


    “投籌之時,自有侍者執籌袋,入投房前方得籌,豈得多投?”楊彪答道。


    “若取籌不投,陰易之,又如之奈何?”阿亮繼續興致勃勃,探討作弊技巧。


    楊彪笑了:“籌壺中自有響木,落籌眾所皆聞,豈得不投而出?”


    “然若響木音色有異,豈非落籌可辨?”


    “籌壺之製,響木觸而移位,同壺落籌聲亦不同,可無此虞。”


    阿亮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嘖嘖稱奇:“此奇物也,何智至斯?可為舉太師而特製?”


    籌房的確結構簡單,所以試過幾次之後,眾人已經都圍到了他們倆身邊聽閑篇兒。


    楊彪提前就打聽過籌房來曆的,因此苦笑著答道:“眾智所成,司並已廣用矣。”


    這東西還真不是哪一個人發明的。


    最開始還是並州雲中郡那邊一個縣,因為有個勢力特別大的豪強。


    眾士紳害怕得罪他而不敢不投他,私下找郡守訴苦。


    於是最先從那兒發明了不記名投票。


    這種投票方式好,投票還不得罪人,於是各縣於是紛紛效仿。


    就是在這種效仿過程中,大家紛紛在保密性上添磚加瓦,各放奇招。


    籌房最早出現在河東郡,然後迅速應用至司並各郡的縣推中。


    在擴散的過程中又不停獲得改進,不停的有人試圖作弊,然後又不停的有人想辦法反製。


    每次推舉,各縣都為是否采用籌房吵一架。


    一直到最後,鏡事司博采眾家之長,請求道司統一設計,又請博士院的大儒們擬定尺寸,才形成統一製式。


    最開始求道司的工匠技癢,還為這籌房上雕日月下琢山河周圍刻滿獬豸,示意此物追求絕對的公平。


    結果被博士院的大儒給否了,說什麽大道至簡,越簡單才能越象征公平。


    然後就成了這副毫無裝飾的樸素樣子,卻自有一份古拙。


    從那以後,各郡都備上了這東西,郡守去主持士紳大會的時候會帶上使用。


    也有些士紳大會權力比較重縣長縣令比較弱勢的縣仿製,用以平時決斷縣中大事。


    程昱此時卻臉黑得像鍋底一樣,怫然不樂道:“國之大事,豈可決於暗室?君子當明其誌。”


    楊彪還來不及說話,旁邊早有博士院的老儒直接懟了上去。


    各種引經據典的批駁程昱胡說,說聖人教誨的明其誌可不是這個誌。


    博士院早就不知不覺的徹底盧化了。


    這些老儒年紀也不比程昱小,有些按師承輩分還高過他,這會兒一個個輪番上前噴唾沫,用口水給他洗臉。


    程昱隻是直覺覺得,他們這次讓各郡自己派代表的做法不是太好控製。


    阿瞞勢力擴張得太快,很多地方他實際采取的就是和當地豪強聯合,用願意臣服於他的豪強治理地方。


    如果公開投票,阿瞞對他治下的郡代表們還能有一些威懾力。


    但保密性強到這個地步的話,誰知道本就不占優勢的這三十九郡,又有多少會暗地裏反水。


    下意識的隨便挑了個借口發難,哪裏想到會被如此劈頭蓋臉的批駁?


    可憐的程昱哪裏知道,博士院之前因為這事兒早就經過了一輪口水大戰,最後是讚成用籌房的贏了。


    這會兒噴他噴得越兇的,當時也被人這麽噴過。


    把別人打自己臉的東西扔出去打別人的臉,雖然在場出席的都是大儒,那也是頗覺暢快的。


    他們早就曠日持久的吵過,各種經傳那可是專門花時間去查過的。


    程昱隻是臨時起意,一時哪裏辯得過?


    他可不是什麽好脾性的人,史說性格剛戾,與人多迕。


    這時被噴到怒起,眼見就要卷袖子了。


    (感謝白馬義從和愛吃泡沫抹茶的豹頭精同學的各3個愛電,感謝暈暈乎乎的趙大叔和潛水窺屏同學的各2個愛電,感謝閱讀、點評和催更的每一位朋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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