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到了熹平元年的二月。


    改元這事兒吧,其實先秦到西漢前期都是一朝天子一年號.


    從登基用到駕崩。


    但從野豬皇帝漢孝武這兒就變了。


    包括登基那次,劉徹一生用了十一個年號,從那兒兩漢就開始了四到六年一改元的破習慣。


    也不是瞎折騰,改元是跟推恩令一夥兒的。


    縣官不如現管,百姓知道自家是哪個郡王郡國的,卻未必都知道現在誰是皇帝。


    阿彘就覺得,除了用推恩令不停分蛋糕切封地,皇帝還得不停秀個存在。


    改元這種拍皇帝馬屁彰顯天降祥瑞的機會,也就得用上了,而且還得多用。


    就這麽成了習慣。


    先孝靈帝駕崩那一年是中平六年,庚哥正常繼位,改元就得從次年開始,熹平就是他的年號了。


    到二月份,漢時五大節歲除、正旦、人日、上元已經過了四個,就剩一個也快到的清明了。


    到處都一團糟,各種儀式能省就省掉。


    但有些事兒,他省不了。


    該發薪水和賞賜了,已經沒法兒再拖了。


    再拖就耽誤朝廷正常運轉了。


    可是,國庫裏沒錢了。


    二穎上奏表說的也就是這事兒。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所有的朝代裏,也隻有漢代用俸祿來形容官位品階。


    因為漢室實行“以祿養廉”的製度,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高薪養廉。


    三公的話工資是月穀350斛,年薪就是4200斛,也就是4200石,近210噸。


    漢時除大災,糧價一般比較平穩,每100文錢一石糧食。


    三公年薪也就是42萬錢。


    九卿等,一年21.6萬錢。


    可不止九個人,中央機構的主管長官,都是這個等級的待遇。


    諸侯相等,一年18萬錢;郡太守等,一年14.4萬;丞相司直、護軍都尉、司隸校尉、西域都護、奉車都尉、駙馬都尉、郡都尉等秩,一年12萬。


    俸祿之優厚,使得漢代社會以高官簡樸為詐。


    還是野豬皇帝阿彘那時,位列三公的公孫弘因生活簡樸,甚至被人彈劾他心懷不軌故意裝窮。


    俸祿並不是薪資方麵唯一的支出,年節賞賜往往更數倍於工資。


    朝廷的收入以兩稅也就是農業稅和人頭稅為主要支柱。


    這你就能看出來桓帝時在籍人口5600萬的牛掰了。


    增加在籍人口就是直接增加朝廷稅收。


    但到靈帝時,天下大亂盜賊蜂起,在籍人口銳減,田畝稅也不怎麽收得上來。


    財政本來就緊張了。


    這會兒滿天下討董,那各地的稅賦肯定就不往你京師送了。


    可不就沒錢了麽?


    怎麽辦,又不能跟鷹醬那樣發國債。


    盧植和張讓他們一致認為這是大事。


    關係到朝廷體麵和漢室穩定,接到奏表之後就要找太後和陛下商量處理方法。


    庚哥那禦姐娘這會兒玩兒那虛幻的金烏與烏、三卒跑圖還有出水入水玩兒得不亦樂乎。


    恨不能早早兒把玉璽早早丟給庚哥自己管。


    對這實際的朝廷財賦收入與支出題卻沒興趣。


    什麽叫玩物喪誌?這就是玩物喪誌。


    庚哥對自家親娘的墮落痛心疾首。


    因為她直接把自家妖孽兒子扔出來頂鍋,她自己是連這小集團的小朝議都不肯參加了。


    可庚哥畢竟也知道這是自己親手造下的孽。


    沒奈何,他這條鹹魚還是別別扭扭的來開會了。


    也就拿定主意袖手旁觀,看他們頭大去。


    責任心很強的盧噴噴唉聲歎氣:“不意惡狗爭食之策,竟先損朝廷。”


    反董的和董二穎的確是一群惡狗爭起來了。


    但盧植也沒想到他們會用這個借口,不止不送稅賦進京,還攔截其他州郡錢糧。


    庚哥不明白他們為這個犯什麽愁。


    不是二穎當家麽,讓他愁去唄。


    不操心,多好?


    但盧植張讓夏惲他們也給庚哥解釋了,說了一堆庚哥也沒聽太懂。


    用他現代意識勉強去理解,那意思大概是說,這是總經理和董事長爭權,董事長引一幫中層跟總經理鬥。


    但他們不管怎麽鬥,都不能真把公司給鬥倒閉了。


    可這發不出薪水,公司就真可能樹倒猢猻散。


    庚哥還是不緊張。


    因為他覺得,皇家生活不靠稅賦,他有公田。


    公田是皇帝家的私產,都是用奴婢種的,你各地稅賦再劫奪都不能劫奪皇家私產吧?


    結果想多了,直到聽張讓說起,庚哥才知道這公田收入其實進不了他們小荷包。


    也算在賦稅裏。


    庚哥才有些急了。


    我擦雷,這是說勞資也得沒錢吃飯啊?


    他之前還腹誹盧噴噴和張讓讓他們,覺得他們大概在緊張自己沒薪水領了。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


    聽盧噴噴吐槽陛下的惡狗奪食政策,張讓不願意了。


    隻見他木著臉說:“先帝時,國用已不足,何憂今兮?”


    先孝靈皇帝那會兒朝廷財用早就不足了,你今兒才知道擔憂麽?


    一聽這話,盧噴噴臉色就難看起來了。


    庚哥卻聽出了機會,急問:“先帝何策解之?”


    盧噴噴臉色更難看起來。


    張讓卻不管他的臉色,輕飄飄吐出幾個字:“開西邸鬻爵也。”


    西邸就是西園,皇家花園那邊的房舍。


    孝靈皇帝在那邊專門開了個府寺,用來賣官兒的。


    盧植急了,嗆聲道:“其豈為鬻爵,乃行公器而劫也。”


    你那哪裏是賣官,分明是假借皇帝的權柄公共的資源,行搶劫之實。


    庚哥又不明白了,怎麽看著盧噴噴對賣官鬻爵不怎麽反感。


    反感的是他親爹好像不止是賣官鬻爵而已。


    聽張讓說起他也動了這心思,還準備建議隻鬻爵不賣官。


    這樣等於隻出售榮譽稱號和稅收,不賣實權。


    估計危害小點,盧噴噴他們應該能接受吧?


    窮誰也別窮庚哥,他沒窮過,窮起來真的啥都敢賣。


    他不明白盧植為什麽這麽個態度,所以隻好問:“太傅與朕細說之。”


    聽完盧噴噴再度口若懸河(裝作思索扶額舉袖子擋臉遮唾沫),庚哥才明白過來。


    合著後世深惡痛絕的賣官鬻爵,兩漢官民都沒那麽反感。


    畢竟所有被稱頌英明神武的好皇帝們都幹過。


    特別是那個“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令無數後世兒女聞之顱內高潮的野豬皇帝阿彘,他是幹得最歡的。


    嘛,打仗是要花錢的。


    你們總不能又想爽又不讓我想辦法籌軍費吧?


    軍隊這玩意兒,可不能喝風。


    這種招數,甚至不是兩漢皇帝的獨創。


    在戰國時期就有了。


    史書最早明確記載的賣官鬻爵,出現在那位千古一帝身上。


    《史記·秦始皇紀》載:十月庚寅,蝗蟲從東方來,蔽天,天下疫,百姓納粟千石,拜爵一級。


    秦皇登基第四年十月,因為要賑濟蝗災,允許百姓以粟換爵。


    漢承秦製,連授爵最為嚴苛的秦都如此,兩漢皇帝們自然就有樣學樣。


    但凡朝廷財用不足經濟緊張,賣官就跟在自家苞米地摘苞穀一樣,心裏完全沒負擔。


    換種角度來看,其實也沒毛病。


    國家財政緊張,個人願意無償貢獻出私人財產幫忙國家度過難關。


    這種行為難道不值得用官職獎賞?


    當時的人也沒多少覺得這樣有問題。


    有問題的是庚哥這輩子這個爹。


    他賣官賣得特別招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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