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豔禦姐畢竟沒親曆過戰爭。


    她不知道,戰場的變化是瞬息萬變,勝負有時候在轉瞬之間。


    哪裏會如她籌謀宮鬥時候那樣,萬事有個漸變的過程。


    你能在過程發展的某個階段突然叫停,然後認慫服軟。


    此僅為其一,還有二。


    她那憨批大哥是真的憨,而且很多操作都莫名其妙。


    譬如他從來都沒想過替郭勝遮掩,但又保持著跟郭勝的單線聯係。


    他手下其他人壓根兒就沒跟郭勝打過交道。


    所以何進一死,郭勝就沒用了。


    喊著殺宦官造反的這群賊逆壓根兒不認他。


    真實的史實上,北宮一被攻破,郭勝就跟趙忠、程曠、夏惲仨一起被亂兵砍死了。


    她自己還好是被帶著自家家丁過來撈便宜的盧植截住了車駕。


    然後親自完成了與逆亂諸大佬的談判。


    然而談好的都沒屁用。


    第二天董卓就帶兵進洛陽了。


    原本跟她談條件的大佬們突然就做不了主了。


    但有一說一,她教庚哥的萬事留後手這道理,沒毛病。


    玩兒宮鬥這種東西,這位美豔禦姐才是宗師。


    這時候該捧哏兒了。


    庚哥側臥在軟榻上,用手臂撐著腮幫子,賣力的點頭:


    “兒臣受教了,還是母後周全。”


    身為鹹魚,他當然是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躺著他幹嘛要坐著?


    下一句承前啟後的話就又來了:


    “那為何母後突又杖殺這郭勝呢?”


    美豔禦姐微微一笑,方待迴答,卻聽殿外有人尖著嗓子叫到:


    “稟……稟告太後……太後……”


    一名內侍飛快小碎步奔來,在殿門處的門檻那裏絆了個五體投地。


    卻不肯停住,連滾帶爬的滾入殿中。


    “稟……稟告……”


    還抖著嗓子喊呢!


    庚哥與何太後,還有殿內諸權宦皆是一驚,心頭一沉。


    “宮門被破了?”


    庚哥顧不得犯懶,赫然坐起,顫聲問道。


    不該啊,他不剛收了個呂奉先這麽猛的猛人麽?


    誰能這麽輕鬆衝破呂布把守的宮門?


    難道是蹇碩沒用好這廝?


    “並……並不曾……”那個小內侍結結巴巴的答道:


    “自……自午後……賊逆並不曾……不曾攻打……宮門。”


    眾人心頭都是一鬆。


    宮門沒被攻破,那就沒甚要緊事。


    美豔禦姐麵色一沉,怒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她很享受自己兒子在自己麵前沒規矩,並覺得這是種親近。


    但不代表她能容許別人在她麵前失禮。


    沒錯,就是自古以來馳名雙標。


    不服你舌頭長你去咬她?


    “稟……稟稟……”


    吃她這一嚇,小內侍更緊張了,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


    彌勒佛般胖胖的趙忠走了出來,笑眯眯的拱手作了個揖,嘴裏賠罪道:


    “倒是奴對他等失了管教,皆是奴的罪過,請太後與陛下恕罪。”


    美豔禦姐見他出麵,倒是要給些麵子。


    這才麵色稍霽:“與趙侯何幹?無妨。”


    趙忠這才轉過頭,還是那幅笑眯眯的模樣,柔聲對小內侍道:


    “休要著急,你且喘勻了,再說話。”


    小內侍心頭稍緩,乖乖依言專心致誌的喘氣。


    唿吸漸漸平穩下來,喘完了他也不說話,就愣愣的看著趙忠。


    趙忠無奈的笑了笑,又柔聲對他道:


    “且說罷,太後與陛下皆是寬厚之人,休要害怕。”


    “哦!”小內侍又呆呆答應了一聲,見他退步避讓,這才開口道:


    “稟太後,陛下,蹇黃門令我來稟告,賊逆收斂了車騎將軍的屍首。”


    “並吳匡等數賊首之首級,及奏表一份,進於朱雀闕下。”


    “蹇黃門與呂中郎商議,使呂中郎率武士出外迎入。”


    “此時著呂中郎守住宮門,蹇黃門正護送車騎將軍之棺槨,前來德陽殿。”


    “因吾腳程快,蹇黃門著吾先行來稟告太後一聲。”


    他嘮嘮叨叨了一大堆,事無巨細都要說,但總算重點都說出來了。


    車騎將軍,就是美豔禦姐何太後的同母哥哥何苗。


    這是大漢帝國軍隊序列的第二等高職。


    第一等是大將軍,獨此一份兒,基本做到這個位置的都是外戚。


    下來就是車騎、驃騎兩個將軍銜。


    被吳匡砍了之後,何苗一直暴屍於朱雀闕前。


    說起來也是他自己傻嘀。


    自以為手捧懿旨,無人敢傷,大喇喇出了朱雀闕。


    口裏吆二喝三的,一直到了叛軍陣中,頤指氣使的叫人退兵歸營。


    結果被吳匡暴起砍了。


    離得太遠,蹇碩就是想把他屍首奪迴來也沒辦法。


    更何況蹇碩一向不待見外戚,也夠嗆會想冒險派兵去奪。


    聽這話,卻是叛軍那邊,專門給準備了棺槨收斂了屍首,送到宮門口。


    這還就罷了,居然還有吳匡等人的首級。


    那這事兒就很耐人尋味了。


    殿中眾人聞言,盡皆驚疑。


    良久,美豔禦姐澀聲問道:“皇兒如何看?”


    庚哥已經坐起來了。


    何苗怎麽說都是他二舅,而且跟他親媽關係好。


    說到跟他屍首有關的事情,庚哥還那麽懶洋洋的躺著不合適。


    聽美豔禦姐問他,就答了六個字:“不知,且看奏表。”


    費那腦子幹嗎?


    人家有奏表送上來,看完奏表不就知道意思了。


    何必自尋煩惱浪費表情在這裏猜來猜去?


    美豔禦姐自嘲一笑:“善!”


    我竟進退失據至此?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惱怒。


    也不知是在怒自己控製不住情緒,還是在怒其他什麽。


    畢竟與何苗感情深,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皇兒與我同去,迎一迎車騎將軍罷!”


    說完話又歎了口氣,美豔禦姐率先站起身向殿門外走去。


    庚哥隻好從軟榻上站起身跟上。


    見那小內侍還傻愣愣的弓腰拜服在原地,還悄悄伸手撓了撓臉。


    庚哥突然就覺得這家夥挺有意思。


    從旁邊過的時候,就說了一聲:“平身,以後便跟著朕罷。”


    這對任何內侍來說,都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


    不料那傻愣愣的內侍卻甕聲甕氣的道:


    “蹇黃門說,要讓俺們協防宮門呢!”


    喲嗬,還是抽調出來到前線看管的壯健之輩?


    腦子不好使,分不清大小王呢是吧?


    庚哥一時惡趣味,衝他眨眨眼睛:


    “可是你家蹇黃門,也是跟著朕的呢!”


    跟在庚哥後頭的趙忠卻是心腸好,一拂塵就抽到傻小子身上:


    “汝可急死奴了,這可是天大的福分。”


    “這宮裏的任何職司權位都是假,愈近陛下方愈為貴,汝不知麽?”


    他這話一半是說給小內侍聽的,一半也是說給庚哥聽的。


    顯著自己恭敬。


    庚哥見他那美豔禦姐親娘在前方停步迴視他,微微一笑,也不理這點小破事了。


    趕緊趕了幾步跟上去。


    然後就聽見那美豔禦姐低聲問他:“汝不是素來不喜宦者服侍,近身皆為女娥麽?”


    庚哥的確不喜歡,老覺得他們身上有股子尿騷味兒。


    古代閹割手術很粗糙,割蛋蛋很容易誤傷到尿管,所以很多宦官容易漏尿。


    但這點他可不承認,歧視人家身體殘疾是不對的。


    何況還是他們皇家逼著人家殘疾的。


    “母後休要冤枉兒臣。”庚哥叫起撞天冤:


    “兒臣隻是喜用舊人,兒臣居於那史宅之時,近身可並無宦者。”


    “再說,蹇碩難道不是宦者麽?他可是兒臣的貼身隨侍。”


    後麵隨行的宦官們雖然離著他們母子有一段距離,他卻從來不會低估這幫人的耳力。


    他事兒是這麽幹的,但絕對不能承認。


    不然可就得罪死了這宮內的第一大勢力。


    再說他收那個小內侍,不止是表麵看來一時興起,覺得這小子傻傻的挺好玩兒。


    也是因為從朱雀闕迴來的路上,蹇碩對他的一番勸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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