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接住她落下的身子時,才發現她好輕、好瘦,尤其是在見到她蒼白著臉、無力癱軟在他懷中的樣子,他在意的不是她將他弄得一身汙穢,而是他的內心竟然前所未有的起了一股憐愛的感覺。


    這個將他吐了一身便陷入昏迷的小人兒,經過禦醫診斷,這是因為她體質虛寒、水土不服、過度勞累所引起。


    聽聞禦醫診斷的結果,他內心感到有些不舍。


    他得知秦言兒入宮前的日子過得並不好,被秦家人軟禁在家中,出不得門,也不受重視,這樣備受冷落的她想必也沒有受到好好的照顧,難怪這趟遠行會搞壞了她的身子。因此他下令禦醫開了養身的方子,並要禦膳房特選溫補的食材替她調養身體,就是希望那天的事別再上演。


    “那藥……很苦。”秦言兒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說出原因。


    “藥很苦就倒掉?難道說這些日子以來你都沒喝藥,全都倒掉了?”


    “言兒不敢,隻是第一次就被大王發現了,”她又羞又窘的解釋,“可是那藥真的難以下咽。”


    “照你這麽說,那麽本王若在戰場上受了傷,也可以因為藥很苦就不喝?”他不滿意她的迴答。


    “當然不行,情況不一樣嘛。”


    “有什麽不一樣?”齊馭天挑著眉看她,“大王在戰場上受了傷自然得喝藥,這是逼不得已的,但是這藥,言兒並不是非喝不可呀……”


    “你非喝不可。”他一字一字重重的說道,“那天吐了本王一身之後就昏倒,身子弱得像是風一吹就跑,這樣的你還敢說不喝藥?”


    一提起那天的事,秦言兒便覺得萬分羞愧,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與他爭辯。


    “過來。”齊馭天開口命令。


    秦言兒隻得勉為其難的挪動腳步,緩緩走到他身邊。


    “喝了它。”


    看著端在齊馭天手上的藥,秦言兒內心仍舊抗拒著。


    看著她那糾結的眉頭,齊馭天不由有些無奈。不過是碗藥罷了,她怎麽排斥成這樣?


    “你從小到大沒喝過藥嗎?”瞧她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應該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才是。


    她搖了搖頭,“言兒很少喝藥。”


    齊馭天微微眯了眯眼,不意外聽到這個答案。她在秦府被視為不祥之人,又怎麽可能受到關心呢?一思及此,滿滿的憐惜與不舍之情頓時充塞心頭。


    “一半。”簡短的兩個字突然從他口中說出。


    “什麽一半?”秦言兒不解。


    “藥還是得喝,但是今天特許你隻喝一半。”他將碗遞到了她麵前,濃濃的藥味竄入她的鼻息之間,讓她微微後退一步。


    “在本王還沒反悔之前,你最好快點把藥喝了。”齊馭天用帶著威脅的語氣說著。


    “我喝就是了。”怕他真的反悔,秦言兒連忙伸手捧住那碗藥。


    她看著手中那碗藥,皺起眉頭,深吸一口氣,最後一鼓作氣的大口喝下,直到半碗藥都進了肚子裏,她才停下來,“我已經喝了半碗了。”


    她那張臉寫著藥有多麽難以入喉,但看在齊馭天的眼裏,卻勾起了他難以言喻的感覺。


    她看起來是那麽的柔弱,但那充滿靈氣的水眸之中卻又藏有過人的堅強。


    “以後本王會派人每天監督你喝藥,聽到了嗎?”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就是要她乖乖喝藥。


    “知道了。”秦言兒喪氣的應答。


    齊馭天沒有多說話,逕自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了下來。


    沉默片刻後,他突然抬頭道:“過來我看看。”


    秦言兒不明所以,隻得走近他的身邊。


    忽然間他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她受到驚嚇的想要抽迴,無奈敵不過他的力道,隻得任他拉著自己的手左看右看,又像在秤重一般掂量,最後才終於鬆開她的手。


    “胖了一些。”


    “什麽?”他突來的舉動與莫名的話語讓秦言兒一頭霧水。


    “你可知道你剛進宮時,瘦得都快成精了。怎麽?秦家人不給你飯吃?還是要你做神仙?這陣子本王讓禦膳房特別為你料理溫補營養的食材,瞧,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見到成效了。”齊馭天看著她那終於略顯圓潤的身形,有著一股獨特的魅力,吸引著他的目光。


    她清秀的麵孔則是寫滿了疑惑,不能理解為什麽齊馭天要這麽做。


    “你聽好了,在宮裏的這陣子,好好調養自己的身體,一個月後,我要見到你身上多五斤肉。”


    “五斤肉?”秦言兒驚唿出聲。一個月內多五斤肉?


    “對,五斤肉。”齊馭天再度重申,眼睛卻直盯著她,覺得她驚訝的樣子很可愛,“不然外頭的人還以為我這個大王不讓你吃飯,虐待你。”


    “大王,您言重了。”能夠從秦家離開,對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就算在宮裏吃不好、穿不暖,她也絕無怨言,因此大王現在這些特別關照她的舉動,讓她感到受寵若驚。


    雖然她不愛喝補藥,但她知道他逼她是為了她好,要她多長些肉,也是為了她的健康著想。


    隻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好像真的很關心她似的……


    秦言兒偷偷的抬起眼,看著這個氣勢淩人的男子。


    一國之君,不是應該高高在上、威嚴凜然的嗎?雖然他在命令她時,的確不容她有任何的反抗,但在他那強勢的話語之中,她卻可以感覺到他的溫柔憐惜……


    “你直盯著本王,在瞧些什麽?”齊馭天看著容貌精致秀美、氣質出塵的她就這麽毫不避諱的盯著自己瞧,真想知道她那小腦袋裏此刻想的是什麽。


    “啊……請大王恕罪,言兒失禮了。”秦言兒這才發現自己的無禮,連忙垂下眼。


    看見她驚惶的反應,齊馭天微微皺了皺眉,“你似乎很怕本王?”


    “言兒隻是怕冒犯了大王,言兒出身鄉野,沒見過什麽世麵,更沒有和大王這麽偉大的人物相處過的經驗……”


    “你不用太在意,這世上也沒多少人能有和本王相處的經驗,不是嗎?”看她似乎仍舊僵硬不自在,齊馭天指著身邊的石椅道:“坐下。”


    即使他語氣溫和,但是話語之中還是有著不可抗拒的氣勢。


    秦言兒看了他一眼,內心掙紮了一下,接著緩緩在椅子上坐下。


    “你大可不必那麽害怕,本王不會把你吃了。”她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她那羞澀純真的反應吸引著他。


    知道她從那個被軟禁的宅邸來到如此氣派的皇宮,與當今最有權力的人相處,心中定會感到惶恐與不適應,於是齊馭天體貼的另起話題,想讓她不要這麽緊張。


    “本王一直很好奇,像你這麽平凡的女孩子,怎麽會擁有預知的能力?”


    “聽說家母是個擁有奇術的巫女,這與生俱來的能力也許是承繼自娘親吧?而言兒的夢,就是預知意境。”她聲音輕柔的說道。


    “你預知的都是關於生老病死的事嗎?”


    她搖了搖頭,頭上樸素的飾品也輕輕的擺動著,“不是,隻是往往有關於生老病死的預言,才會讓人們真正在意。”


    “還有,你無法主動預知,隻能被動的等著預言來入夢?”齊馭天挑著眉,開始懷疑若隻能等秦言兒作夢,那他們真能等到關於疆鐸國的預言嗎?


    “雖然言兒尚未能夠操控自己的能力,不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言兒連續一段時日都記掛著某件事,是有很大的機會可以夢見預言的。”這是這些年來她慢慢領悟到的心得。


    “能夠擁有這樣的能力,你覺得不好嗎?”他感覺得出來,對於擁有預知來來的能力,她似乎有些不快樂。


    “如果可以選擇,那麽我寧願不要這個能力。”她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哀愁。


    齊馭天看著她的愁容,竟有些失神,眼前的人兒那美麗的臉孔中帶著微微哀傷的神情,不知為何緊緊扣住了他的心弦。


    她唇邊殘留的藥漬吸引了他的視線,他不自覺的伸出手,輕輕替她拭去。


    他略顯粗糙的皮膚接觸到她軟嫩的唇,一股難以解釋的感受自指間傳入他的體內。


    這瞬間,秦言兒錯愕看著他。“大王?”


    “唇邊髒了。”齊馭天不動聲色的收迴手,一股異樣的神色閃過他的眼眸,他沒多說什麽,隻是站起身準備離去。“你身子虛弱,沒事就多休息,別在外頭吹風了。還有,明天的藥,不準再倒掉。”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秦言兒才如釋重負的深深唿了一口氣。


    她緩緩伸出自己纖細的手指,觸碰方才齊馭天所接觸到的肌膚之處,當他碰觸她時,那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讓她的心悸動不已,甚至覺得有股氣流在她的唇與他的指間滑動。


    一直以來,因為她的預知能力,所以她一向順從的接受命運的安排。


    她看過許許多多的預言在她眼前一一發生,深知命中注定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因此她對於會與這個男人相遇深信不疑。


    她知道他是讓她脫離苦海的人,也知道他會改變她的人生、將她從秦家大院解救出來,甚至他還會是她這輩子唯一愛上的男人。是的,她早就預知自己會愛上在她十八歲那年春天、讓她脫離秦家大院的男人。


    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男人竟是一國之君。


    她會愛上一國之君……


    當在迴京的馬車之中,李荊告訴她真正讓她離開秦家大院的男人其實是這個國家的君王時,她的內心是錯愕的,甚至有著一絲絲的害怕。


    王上並非一般人,他是天之驕子,是背負整個國家命運於一身的龍子,她隻是一介卑微的平民,甚至是被人視為不祥的巫女,她怎麽可能高攀得起這個尊貴的男人呢?


    她不知道究竟愛上這個男人,會為自己帶來怎樣的命運,但是兩人有如天壤之別的差距,讓她的內心充滿了不安和矛盾。


    一直以來,她全然接受自己預知到的一切,然而這一次,她卻想要改變命運,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一種無助的感覺襲上了秦言兒的心頭,究竟接下來的命運會是如何呢?她和他是否會有未來?


    唯有時間知道答案。


    夜深時分,齊馭天坐在寢宮裏,外頭狂風暴雨加上陣陣雷聲,讓他原本就煩躁的思緒更加心煩意亂。


    那天發現到秦言兒不喝藥,他內心竟會湧上一股著急,那丫頭的身體好不容易稍微健康了些,她卻那樣糟蹋他的好意。


    他從未如此擔心過一個人,還前所未有的做出讓步,隻為了讓她喝下那碗藥。


    秦言兒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的原則,甚至擾亂了他的心,這讓齊馭天感到心煩意亂。


    離開她的住所後,他發現自己的腦袋中竟然會無時無刻泛起她纖瘦的身影。


    他什麽時候開始把女人放在心上了?他一心在意的不是安內攘外、一統天下嗎?哪來的空位讓她這樣三不五時闖進他心裏,擾亂他的思緒。


    這種感覺就像是著了魔一般,好像一沒見到她,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隻是該用什麽理由見秦言兒呢?或者是他根本不必在意,隻須以他君王的身分,便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但齊馭天並不想這麽做,因為他不認為區區一個弱女子,真有辦法左右他的心思。


    然而,那天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他竟然伸手撫摸她,為什麽?是因為對她有了特殊的情感嗎?


    他向來鐵石心腸,即使敵人在他的腳邊哭喊求饒,他仍舊不會心軟,可是怎麽唯獨對秦言兒例外?


    從初次見麵她帶給他的震撼,而後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什麽會那麽關心她,甚至不久前竟然會產生想要撫摸她那柔嫩白皙的肌膚的欲 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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