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到有男女之情的情節,顏鶴徑不免奇怪,為什麽他從不覺得這樣的愛美好?為什麽朋友情竇初開,他心裏卻沒有任何女孩兒?


    之後困惑地在海風中昏睡過去,直到顏鶴徑醒來,看外麵綠油油的樹,了悟他不在海島,兒時那些朦朧的疑惑也早已有了歸宿。


    待到九月份歸家時,蔚市已沒有七八月份的酷熱,顏鶴徑避暑期間多數在釣魚下棋遊泳,像提早享受了老年生活,靈魂似被洗滌一番,因此心境隨和,和朋友相聚時,他們都說顏鶴徑又恢復到原來隨時帶笑的樣子,顏鶴徑有了心情同朋友玩笑。


    「以後不談感情了,談來談去,還是形影相弔的。」


    顏鶴徑那時的確這樣想,也第一次動了迴海島的想法。


    再次遇見邵榮,是在年末的一次訪談裏。


    有位知名電影導演買了顏鶴徑書的版權,準備拍一部電影,拿去做競賽用的影片。


    自從那次話劇演出後,顏鶴徑對自己作品的改變多出許多信心,那位導演誠意十足,從年初一直聯繫顏鶴逕到年末,答應不會拍成如今那些粗製濫造的東西,顏鶴徑猶豫再三,最終答應。


    顏鶴徑忽然在社交媒體上多出許多知名度,許多雜誌或媒體發來採訪邀約,他推掉許多,隻應了一家雜誌的採訪,而訪談記者就是邵榮。


    訪談結束後,邵榮請顏鶴徑喝杯咖啡,顏鶴徑沒有拒絕。


    咖啡店人多聲雜,顏鶴徑沒進去,坐在門外長椅上等邵榮將咖啡買過來。天冷,顏鶴逕往手心裏哈氣,脖裏嗖嗖刮進寒風。


    裏邊人多,邵榮排了會兒隊才出來,雙頰凍得很紅,端著兩杯咖啡小跑出來。


    邵榮沒怎麽變,髮型一樣,穿衣風格一樣,顏鶴徑早就知道他長得顯小,猜想他十年後可能都還長這樣。


    「我們挺久沒見了。」邵榮唿出成團的白氣,頭微微仰著。


    「嗯。」顏鶴徑認同,「換工作了?」


    「離婚時前妻鬧得很兇,很多同事都知道了我的事,我就辭了,在家待了一段時間。」


    顏鶴徑捧著發熱的紙咖啡杯,心中許多說不出的複雜情緒,不是氣憤,也無幸災樂禍。他和邵榮分開這麽久,早就是兩個完全不相幹的人,可以說作陌生人,顏鶴徑不為陌生人調動喜怒。


    生命裏走過形形色色的人,多數人僅一麵之緣。而紹榮呢,在一起四年,感情像燒掉一朵花後積下的灰,被風吹得七零八落,看著它飛揚出去不復存在。顏鶴徑見到他,隻想到了原來我認識他。


    「邵榮,有了因就有果,因果相連,但我覺得你受到的果,不夠重。」


    顏鶴徑感到邵榮輕輕的顫動,迴望一眼,見邵榮低垂雙眼,咬緊嘴唇,像要咬出血痕才肯罷休。顏鶴徑搖頭嘆氣,於心不忍,心想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我以前不懂,毀掉別人的真心,是件這樣罪大惡極的事情。」


    邵榮當然不懂,他從小在愛裏浸潤長大,物質生活充裕,沒有太多憂愁。顏鶴徑黯然,他理解邵榮的不懂,可他不懂宗煬為什麽不懂。


    咖啡沒有飲盡,顏鶴徑提出道別,臨走前邵容問顏鶴徑是不是還在和上次的那個男人談戀愛。


    「我和他分開了。」顏鶴徑迴答得幹脆,他懂邵容的意圖,「但我和你也不再有可能。」


    宗俙的電話來得不巧,顏鶴徑是被吵醒的,他因見到邵榮心情不佳,早早上床睡覺,猛然驚醒,接電話時語氣有些煩燥。


    「顏老師,阿煬有聯繫你嗎?」


    阿煬?顏鶴徑有霎時凝固,瞟一眼手機時間,淩晨一點,沒搞錯吧,他想。


    「他怎麽會聯繫我?」


    「他不見了,我以為...」宗俙聲音越來越小,「這麽晚打擾你了,真的抱歉,如果阿煬打來電話請一定和我聯繫。」


    顏鶴徑滿口答應,重新躺迴暖熱的被子裏,迴想宗俙電話中的聲調戚戚,飽含焦急。按她謹慎客氣的性格,情況如若不是十萬火急,不會把電話打到顏鶴徑這裏,而顏鶴徑現在接了電話,知曉了情況,還能裝若無其事睡覺嗎?他睡得著嗎?


    淩晨一點過二十分,顏鶴徑起床穿衣,開車穿過吹冷風的街道尋找宗煬。


    宗煬不是幹這種事的人,他冷靜自製,遇事不慌張,姐姐弟弟對他尤其重要,他決不讓他們擔心。顏鶴徑找了他半個小時後,依舊不明白宗煬為什麽消失。


    他找了他們以前常去的地方,餐館都已關門,他還找過他帶宗煬去的那家酒館,從前常去的酒店,宗俙家對麵的公園,那公園半夜陰森森,顏鶴徑被隻突然躥出的野貓嚇到,那貓眼睛玻璃珠似的發光,顏鶴徑從小不喜歡貓,聽它綿軟嗷嗷叫心裏發怵,強忍著在公園裏繞完一圈,都想跳湖尋找,除了一個醉漢人影也沒見著。


    宗煬電話關機,顏鶴徑打了一路,給宗俙也打過,得知他真的一直沒迴家。


    最後顏鶴徑在一家麥當勞裏找到宗煬,旁邊樓房裏有家桌遊,宗煬以前在那裏打過工。


    顏鶴徑從車裏望見坐在玻璃窗旁的宗煬,還有門外停著的車,他火速停了車,拿起外套向麥當勞奔去,同時打電話告知宗俙情況。


    這片地方的店鋪都已歇業,隻有麥當勞還在營業,燈光閃亮,暖氣開得足,顏鶴徑一踏進去,眼鏡就起了白花花的霧,他視線中一片混茫,發熱的腳心在來迴奔波之間發著熱,他走得不穩,外套抓在手心裏。店裏有幾個店員在做衛生,一切都靜悄悄,顏鶴徑氣喘,繞過牆壁走到最裏麵,在一處很大的凹陷牆麵的座位上看到宗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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