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鶴徑的話變得很多,又密又碎,宗煬沉默地聽著,時間似乎被拖長了。


    經過一處明亮的高樓前,宗煬看到顏鶴徑眼皮之上泛著醉態的紅暈,他想像著,在顏鶴徑眼皮上如同土地裂縫般的血管。


    宗煬握緊了方向盤,熱風從他的耳根後溜走。顏鶴徑又說:「我也想在還能享樂的年紀體驗放縱,於是我想,為什麽別人可以,我不可以?」


    宗煬單手握住方向盤,乜斜著眼,看一下顏鶴徑,散漫地問:「三十一歲的你,現在想要些什麽?」


    「現在?」顏鶴徑挑起了他的眼角,他的眼睛是細長的,飛揚得像濺到空中濃黑的墨汁,似乎會落到宗煬的臉上。


    「現在最想帶你迴家。」


    對於此時此刻的顏鶴徑來說,他沒有太想得到的東西,失去家人,和愛人分開後,他對那些實質性*物的欲望,不斷減退。


    帶一個比他小六歲、漂亮沉默的男人迴家,是顏鶴徑眼下能想到最快樂的事情,包攬了他今晚所有的熱忱。


    宗煬抱住顏鶴徑的雙腿上樓的時候,顏鶴徑重心不穩,因為宗煬沒有穿上衣,便急切地抓住了宗煬長長了一些的頭髮,他用的力過於大了,宗煬微昂起頭,漂亮的臉龐上出現了一些顏鶴徑來不及捕捉的東西。


    他突然問:「阿煬,那你現在想要什麽?」


    宗煬的嘴唇離顏鶴徑很近,像隨時要吻上去一樣,他最終隻把頭埋進了顏鶴徑的鎖骨處,嘴唇燙燙的,帶著某種像要灼燒皮膚的熱氣說:「錢。」


    他還說了些什麽,被不規律的唿吸聲蓋過去,顏鶴徑沒聽清。


    顏鶴徑啼笑皆非,沒有預測到宗煬的答案如此直白。


    熱水淋下來時,顏鶴徑在霧白的水汽中看到自己輕顫的腿,他扶住了牆壁,艱難地洗完了澡。


    出了浴室的門,顏鶴徑聽到宗煬下樓的聲音,空調的溫度不高不低,剛剛好,顏鶴徑舒服地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抽菸的同時欣賞宗煬穿衣服。


    宗煬穿來的衣服太皺了,顏鶴徑拿了自己的衣服給宗煬,大小十分合適。


    皮質沙發上全是壓痕,顏鶴徑看了一半的書掉在地上,桌上放著沒有合上的電腦。宗煬穿衣服的動作很迅速,然後抬起了頭,對顏鶴徑說:「用一用你的吹風機。」


    顏鶴徑下樓給宗煬送吹風機,他自己的頭還是濕的,宗煬聞到洗髮露的味道,一股生薑味,有點辛辣,也十分特別。


    沙發旁的落地燈開著,宗煬坐在沙發上吹頭髮,顏鶴徑在旁邊抽菸,浴袍敞得很開,露出一截長腿。


    有水珠甩到了顏鶴徑的身上,他坐得規矩了些,向宗煬提議:「你要住一晚嗎?我家有空餘的房間。」


    「不了,」宗煬搖頭,又覺得迴答太快,補充說,「太麻煩。」


    顏鶴徑站了起來,說:「不麻煩。」


    宗煬盯著顏鶴徑的眼睛,又看到了亮亮的清醒,他想起來二十五歲的顏鶴徑,隻會和愛的人上床。


    如果現在的顏鶴徑二十五歲。


    宗煬沒有多想,他的手機響了。顏鶴徑看到宗煬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說了幾句類似於威脅的話,他始終低著頭,最後掛掉電話,匆忙地拿起了外套。


    「怎麽了?」顏鶴徑摁滅了煙,問。


    宗煬咬著嘴唇,露出有點糾結的表情。


    顏鶴徑察覺到不對勁,繼續問:「什麽事情?阿煬。」


    「可以借你的車嗎?」


    「不行,你要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宗煬顯出很急躁的樣子:「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顏鶴徑覺得不放心,因為宗煬的表情第一次如此慌張。


    「我和你一起去。」


    宗煬沒有立即答應,似乎難以抉擇,於是顏鶴徑又說:「我不是好奇你的事情,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全,如果你在我視線內有危險,我能立刻報警。我不會問任何事情,除非你願意告訴我。」


    他上樓換衣服,叮囑宗煬一定要等著他。


    夜晚的馬路上車輛較少,但宗煬猛踩油門,在顏鶴徑無數次向前栽去後,他抓緊了車頂的扶手,提醒宗煬開慢一點。


    宗煬好像降了一點車速,神情依然慌張,顏鶴徑後悔今晚喝了酒,不然一定不讓宗煬開車。


    道路逐漸變窄,路邊的房屋開始緊湊起來。宗煬拐了許多彎,顏鶴徑已經記不得迴去的路線。


    天空黑得近乎莊嚴,月亮蒙在淡霧中。宗煬在完全的沉寂之後,簡單解釋了所發生的事情。


    「我姐的前男友拿著刀在我們家,按住了我弟弟,他要我姐跟他結婚,說如果報警的話就殺了我弟弟。」


    說話間,宗煬吞咽了一下唾液,顏鶴徑聽到那種微小的聲音,看到宗煬滾動的格外突出的喉結。


    「他真的做得出來,他吸過毒。」


    即便在這樣危機的時刻,宗煬的表情也沒有發生太大的波瀾,但顏鶴徑知道他的無措,這是顏鶴徑認識宗煬以後,看見過他情緒最波動的樣子。


    汽車進入一個老舊的小區,院落中的汽車擠得很滿。宗煬急匆匆地下了車,顏鶴徑跟在他後麵。


    他們上了五樓,宗煬堅持顏鶴徑在門外等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宗煬的姐姐、弟弟以及姐姐的前男友都堆在客廳裏,宗煬的弟弟在哭,脖子上綁著鮮艷的紅領巾,紅布上許多暗色的水漬,胸膛前一把閃銀光的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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