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鶴徑明白邵榮應有的羞恥,因背叛本心、傷害他人而不願見到任何朋友,但邵榮仍選擇這樣不恥的做法,尊重了守舊與愚孝,社會和家庭不過是怯懦的託詞。


    那個睜著大眼睛,會臉紅的男孩兒,隻成為顏鶴徑酸楚的迴憶。


    迴到蔚市後一周,出版社的總編邀請顏鶴徑參加酒會,慶祝出版社成立的周年慶,顏鶴徑同總編私交很好,便沒有拒絕。


    酒會在臨近市郊的一家酒店舉行,開車要許久。


    顏鶴徑出發得早,抵達時天還沒有黑透,酒店的窗戶中透出零散明亮的燈光,室外的花園極為寬敞,牆邊密密地栽了一排紫竹,花草濃密,所以院中很涼爽,並不悶熱。


    室內已有許多人,四周有新鮮的茉莉花香,牆邊擺放著整齊的花瓶,宴會廳最裏麵是用餐的地方,陳列著幾張圓桌,和外麵隔一道高大的推門。


    顏鶴徑先和出版社社長打過招唿,他正和總編等人談話。


    社長今年五十出頭,頭髮稀疏得可憐,仍用髮膠梳理過,很尷尬地貼在他的頭皮上,但麵色紅潤。顏鶴徑和他們客套了幾句,喝了幾口香檳,看到商應從門口進來。


    商應攜著他的新婚妻子紀嘉涵一同前來,紀嘉涵穿了一件水藍色的長裙,比在婚禮上見到時更為豐腴一些,嘴唇搽了淡色唇彩。


    顏鶴徑正嫌無聊,走過去和商應他們閑聊,問他們度蜜月的情況與新婚生活。


    他們站在房間角落裏,談話間,商應忽然提起宗煬。他挑選了一塊旁邊餐盤中精緻的綠豆糕,一口塞進嘴中,裝作無意問顏鶴徑:「你和阿煬之後有見過麵嗎?」


    顏鶴徑嘴巴貼在酒杯杯沿,看了一眼商應:「問這個做什麽?」


    紀嘉涵推了一把商應,商應被食物嗆住了,劇烈咳嗽起來,顏鶴徑給他遞了一杯果汁:「我說你們兩位,密謀什麽呢?」


    商應略顯猶豫,說:「就是...阿煬和你是一樣的,婚禮那次我喝了太多,竟覺得撮合你們是個不錯的選擇。」


    顏鶴徑笑笑,沒有說話,怪不得那日商應不讓他叫代駕,刻意地問宗煬能不能送他迴家。


    紀嘉涵倒一副很無奈的樣子,似乎對商應這個草率的決定感到無語,轉向商應說:「你怎麽想的啊?」


    「嘉涵,看你這個反應,覺得我們不合適?」


    「你們外貌是很相配的,」紀嘉涵微微搖頭,「不過宗煬家裏一團亂,而且商應這個弟弟,似乎對感情不太認真。」


    紀嘉涵和顏鶴徑也是熟識多年的朋友,而宗煬於她,不過是丈夫一位並不親密的表弟,她這樣不贊成,卻引起顏鶴徑的好奇,但連商應都沒有反駁,顏鶴徑也識趣不多問了。


    結束關於宗煬的話題不久後,顏鶴徑竟看到宗煬站在門口。


    酒店門外已漆黑一片,宗煬大概沒有看到顏鶴徑,他從暗色步入燈光之下,徑直走向社長所在的位置,點頭和他們說了幾句話。


    在中年人居多的慶祝酒會中,宗煬的臉和身姿顯得格外耀眼。顏鶴徑的目光跟著宗煬的行徑移動了幾個來迴,直到宗煬的視線穿過酒杯與餐盤,落到顏鶴徑的身上。


    顏鶴徑朝他笑了一下,宗煬跟著也笑了笑。


    之後晚餐開始,所有賓客向裏麵用餐的地方移動,顏鶴徑走在人群的最後,脫離了商應他們的視線。他看到宗煬靠在推門邊等他,腳上的皮鞋烏亮烏亮的。


    「顏老師。」宗煬招了招手。


    顏鶴徑和宗煬並肩同行,好奇道:「你怎麽也來了?」


    「出版社有邀請幾個常合作的模特過來。我想你大概也在這裏。」


    顏鶴徑心中升起一種極微小、不易察覺的短暫喜悅,像因為一首歌而感到心情放鬆,但也不會對生活帶來任何影響。


    宗煬說這種話一直很自然,可能由於沒有參雜思考,也不帶目的,讓顏鶴徑舒適且無顧慮。


    「我們有段時間沒見了,」顏鶴徑說,「最近過得怎樣?」


    想起來,上一次因為邵榮弄得尷尬,顏鶴徑在西北時,宗煬並未聯繫他,也不知道他剛迴來。


    「沒發生什麽值得煩惱的事情,也沒有令人喜悅的事。」


    顏鶴徑拍了拍宗煬的肩膀,用一種成熟的語氣說:「這樣也不錯,人生隻要不痛苦就很快樂了,對嗎?」


    宗煬的座位靠後麵,顏鶴徑的座位靠前麵,他們之間隔了許多張圓桌,即將在中間的過道中分開。


    宗煬雙手插進兜裏,背沒有挺得特別直,好像特別困,他說:「顏老師,你好像有變黑一點。」


    也不等顏鶴徑迴答,他往右側拐去,顏鶴徑看見宗煬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上座位時,顏鶴徑抓了一個熟人問,他真的有變黑?


    出版社的幾位領導依次發言,說了許多感謝的話,接著頒了獎,最後社長即興邀請顏鶴徑上台講一些話。


    事前無人通知顏鶴徑要發言,他沒有準備過,但又不能推脫,格外匆忙地上了台,感謝了出版社、他的責編等,淺談了一些文學發展方麵的話題。


    室內的冷氣開得過於低,宗煬坐在中央空調的左下方,手指被吹得很冰,桌上餐盤裏的食物做得很精緻,分量極少,他沒用動過筷子。


    他不認識坐在周圍的人,他們穿著西裝或者長裙,打扮得非常體麵,鼓掌是兩手輕輕合起來拍,唇部浮現同樣弧度的笑容,宗煬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不喜歡同文字打交道,唯一稱得上文藝的愛好是畫畫,不過放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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