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小心翼翼的爬起,撫摸著我腹中的孩子,我的身體越發疲憊,落下長長的頭髮,我把它們藏在手心,仿佛是理所當然的,偷偷扔進樹叢裏。


    我總是沿著那條街,在天未亮的晨曦裏,孤獨的漫步。家的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院落,我總是躲在樹蔭下,聽著屋裏的人念著詩句,他念


    「四季可以安排的極為暗淡,如果,太陽願意。


    人生可以安排的極為寂寞,如果,愛情願意。


    我可以永不再出現,如果,你願意……


    除了對你的思念,親人和朋友


    我……一無長物.


    然而,如果你願意。


    我將立即使思念枯萎 斷落


    如果……你願意


    我將把每一粒種子都撅起 把每一條河流都切斷


    讓荒蕪幹涸延伸到無窮遠


    今世今生永不再將你想起……


    然後,我闖了進去,我說「不要!」倉惶的落進一雙迷濛卻清透的眼裏。


    我說:「怎麽是你?」激動的抓住他的肩膀「那一天,那一天,為什麽出現在我的家門口,我看見你,在我的婚禮上,好像也看見你……你……認識我嗎?」我夜夜都夢見你……


    他笑了,問:「你好嗎?」眼眸清亮卻有抹不開的迷濛。


    我癡癡傻傻的點頭,肚裏的孩子踢了我一腳,我才哎喲一聲收迴了緊抓他的手……


    「你是點頭了嗎?」他問,墨黑的眼抬眸看我。


    「是啊。」


    「那就好……」我這才看清他的眼,再也沒有見過的美麗眼睛,卻少了神采,多了些不近煙火的冷寂。小心的在他眼前晃動手指,卻發現……他沒有看見……


    「你看不見嗎?你……」莫名的顫抖抓著我的嗓子,鼻頭卻是酸了。


    「我的眼睛不好,那天……是我認錯人了。」


    「可是,你有喊我……我叫顧芯瑤,我的名字裏也有瑤字……」


    「瑤兒嗎?」


    「嗯。」


    然後,他笑了,笑的異常美麗,像是陽光下的妖精。閉上眼,再沒有理會我。隻是,任我坐在他一旁的搖椅上,看著他放在手邊的詩集。


    然後暖暖的香味讓我睡著,仿佛從沒有那麽香甜。


    我唯一的鄰居,就是那個太陽還沒升起的天氣裏,搖椅上靜默的男子,白色是他所有的妝點,白色的衣服,褲子,還有白皙到幾近透明的皮膚,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有時,他是睡著的,當我走近他的院落,他會睜開眼,仿佛看得見我一樣,朝我揮揮手,留下滿桌的食物和糕點,手邊的書冊,隔著搖椅在我身邊睡著。


    他說:「讓我也喚你瑤兒吧。」


    他說:「瑤兒,你相信命運嗎?」


    他說:「折磨你的,就是生活,然後死亡。你會想,喜與悲,都是那樣的感同身受。」


    他說:「生活就是,最初的時候你認為你有多驕傲多灑脫,最終就隻有妥協……」


    他說:「讓我做你孩子的親人吧,讓我對你好……」


    我想,這是一個孤單的靈魂,沒有厭惡的,我願意靠近。


    我想告訴他,和你在一起,我一點也不害怕,和你在一起,好像,本來就是應該的事情。


    我不再做夢,也許,是冥冥中有了相似的影子,我們彼此依靠,以最陌生的姿態。每個夜裏,我便總是保持著平衡的睡眠。


    我的丈夫,會在院落的門口接我,他喊:「芯瑤迴家了。」我就起身,看見身旁搖椅上熟睡的男人,一個從頭至尾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我說再見,然後抬頭,我的丈夫勾起我的手,將我扶起,春天來了,這個小院的花朵開的茂盛,樹底掛著一個鞦韆,有些孤零零的,我想靠近,卻想起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敢坐上去,隻是看著,再迴頭看一眼屋子的主人,他早已轉過頭,連送別都沒有……


    我看見罌粟花般芳香的少女,從街邊走過。


    帶著折刀般表情的人們,飲著初春微寒的光亮。


    我問莫笑:「他是討厭我打破寧靜嗎?」


    他搖頭,說:「我的孩子有一個傻媽媽。」又轉頭,看著灰暗的老樹說:「我是不喜歡他的……」


    我笑。轉過頭問他:「曾經,我也是這麽怕孤單嗎?還是,這個地方太寧靜,寧靜讓我孤單。」


    他隻撇撇頭,揉著我的發:「是我不夠好……」


    我看著他,抬起頭,看瀘沽湖蔚藍如海的湖水,與天接起的一條線。看不到盡頭……


    「沒有迴憶,才會孤單吧……」我說,也不知是對誰……


    有人說,孤單的時候,想起過往,那些苦與樂都是如此美好。而我,孤單的時候,想起的還是孤單。還有,某些恐懼,未知的籠罩著我,仿佛隨時,會把我吞沒……


    莫笑


    會看見他,是如此的不出乎意料,他在那裏,從我剛踏上這裏,從我看見瀘沽湖蔚藍的湖水,悠遠的扁舟開始。


    安頓好睏乏的芯瑤,看著她熟睡,當我打開門,暗啞的棗樹下,是輪椅上的他,恩浩背過身走遠,他抬頭看我,無視我的憤怒。


    我罵道:「我tm見鬼才一睜眼就看見你……」


    他隻是淡笑,極輕的迴我:「我也未嚐想見你。隻是,你帶走了我的命,皮囊怎麽能不跟上?」


    我不自覺的,退開了兩步,身子死死的抵住門,心是如此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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