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萁把臉貼著他臉,他的臉因為爬了這麽多層的樓梯汗涔涔的,黏乎乎的,但她不介意,反而感覺到安心和溫暖,臉貼著臉,粘在一起,分開會有輕輕的「嘶」的一聲,像是被撕去了什麽,念萁想,那是什麽呢?是親密感吧。她誠實地迴答他說:「很多時候是。」


    馬驍繼續最後的長征,「那你厭煩了嗎?」念萁調皮起來,笑說:「很多時候是。」馬驍也聽出她話裏的笑意,也笑著說:「那你還……厭煩嗎?」馬驍停了一停,其實他想問的是「那你還喜歡我嗎?」可是這個詞他說不出口。有些女人、或是男人,在被對方問到你是不是愛我的時候,會避重就輕地說,我喜歡你。是喜歡,不是愛。對他們來說,愛比喜歡要重。有時是不想承認,有時是不想承諾,有時是技巧的迴答,有時是男女間的遊戲。但馬驍和楊念萁不是這樣的男女,對他們來說,喜歡就是愛了,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但對兩個相愛的男女來說,向對方求證愛或是不愛,喜歡或是不喜歡,有多少愛,有多少喜歡,是非常必需的,是一定要對方親口承認的。不管有再多的愛意通過肢體表現出來,語言仍然具有無法替代的作用。談情說愛,情是談出來的,愛是需要說的。因此就算是馬驍這樣粗線條的男人,在動了心動了情認了真之後,也想得到對方的承認。隻是這樣的人是不會問出「你愛我嗎」這樣直白的話的,在氣氛和心情都恰當的時機,他們也隻會紆迴曲折地小心求證。


    馬驍說那你厭煩我嗎?那你還厭煩我嗎?後一個聽上去並不比前一個更進多少,詞還是那個詞,但語境已經不同了。念萁自然是懂的,她摟緊他的脖子,臉緊貼著他的臉,感覺到他的汗從毛孔裏滋出來,滲進她的毛孔裏。念萁輕輕說:「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個很多。」


    在她說這一連串的很多的時候,馬驍已經背著她走到了家門口,他把她從背上放下來,把她的背抵在門上,摸出鑰匙來開門,兩個人的身體壓在門上,門沒推就開了。馬驍擠著她的身子轉到門後,再用兩人身體的重量把門闔上,聽見哢嗒一聲響,馬驍扔下鑰匙,臉壓下去,吻在她的唇上。


    念萁也扔下肩上掛著的包,雙臂搭在他肩上,唇舌和他糾纏在一起。馬驍自然而然把她抱起來,托著她的臀往上墊了墊,讓她的腿鎖在他的腰上,這樣他可以省出更多的力來抱緊她的腰,這樣他可以邁開腿來走路。念萁感覺到他在往臥室去,挪開臉無力地問:「不洗澡嗎?你出了好多汗。」


    馬驍繼續往臥室走,一手推開主衛的門,把她放在洗臉台上,伸手解她的衣扣,咬著她的脖子說:「我不開燈,行不行?」念萁的臉紅了,她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他想和她一起洗澡。兩人做了半年的夫妻,親密的事做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一起洗過澡。那次她泡裏熱水裏發汗,他也隻是硬開了門衝進來,把她從水裏撈起來就裹了一條大浴巾。他的眼睛甚至不敢往更多的地方去。那次他去看她,她為他擦背,也就隻是擦了背。而她在為他擦背的時候,他是連背上的肌肉都繃緊了。


    說到底他是在怕她,雖然他一直有些粗暴,念萁這麽認為,他也不否認,但兩人間的情事仍然限製在一定的範疇之內,他不敢去觸碰她的雷區,那個後果他想都不敢想,他也沒敢有那些奢求。


    很卑微不是嗎?他甚至不敢奢求和她一起淋浴洗澡,現在他敢要求了,還是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開燈,就怕她拒絕他。念萁的紅暈消褪後,心都顫了,她想我們這是怎麽了?明明那麽愛著對方,卻又怕著對方。是怕嗎?不是嗎?也許隻是怕對方難堪,彼此留一點體麵,白天好麵對麵。也許是怕對方低看了自己,有些事情,沒有到那個地步,怎麽也是做不出的。就像她不可能在三個月前叫他為她充話費,就像她不可能在一個月前在歡愛前撒嬌地提條件說一二三,就像她在白天跟他通電話時也不會想到會在晚上為他解開襯衫鈕扣,答應他的請求。


    她的手指就是最好的迴答,馬驍放心了,他打開手臂,讓她為他寬衣。他背著她上樓,出了一身的汗,薄薄的襯衫貼在了身體上。她細細長長的手指摸索著一個接一個解開男式襯衫的鈕扣,像彈琴一樣的,用適合彈琴的手指在他的身體上彈著一個個心動的節奏。男式襯衫的鈕扣有七個之多,她手指頭澀澀的,在黑暗裏摸到一個解一個,往下三寸,再解一個。把襯衫從他的褲腰裏扯出來,解完最後一個。輕輕推開衣襟,推到肩下,慢慢往下拉,襯衫貼在汗濕的肌膚上,剝下整件衣服,就像是在脫一層皮。


    馬驍強忍著,血液在血管裏狂奔,就要衝破皮膚了。他想這個女人真是要人的命,明明不過是脫一件襯衫,卻脫得這麽誘惑,比她脫自己的衣服都要誘惑,還是在黑暗裏,光是那幾根手指就足以把一個人點把火燒死。她是一點不知道她做在這些事時的風情,她隻是在認真地為他解一排扣子。她從來不知道她在無意識時流露出的風情是要人命的,因為她不是在賣弄風情,因此才是讓人無法抵擋的。


    馬驍從來都抵擋不了,她隻要朝他一笑他就迷失在她的笑容裏,他有那麽多次都溺死在裏麵。哪怕是處在冷戰中,他仍然會卑微地在黑夜裏伸出求和的手,求得她的一點溫情。


    他啞著嗓子喊她的名字:「念萁。」念萁說:「我在呢。」她的溫柔從來都是他的鴉片,他快樂得忘記這是在黑暗的浴室裏,以為身在白雲之上,天堂之中。馬驍問:「你在做什麽?」他好一會兒沒感覺到她的手在他的身上了,他怕她會在這個時候棄她而去。念萁答說:「我在找我的發圈,把頭髮紮起來。我下午迴來剛洗過頭,不想又弄濕了。」馬驍問:「找到了嗎?」念萁說:「好啦。」馬驍的脖子上又有一雙細細的胳膊繞在上麵了,他笑起來,笑聲迴蕩在窄小的浴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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