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


    “怎麽了?”


    “我能問個問題嗎?”


    “請問。”


    “您呆在這裏不累嗎?每天伺候這個又伺候那個的,以您的境界跟身份,您怎麽會想到孝敬他們的?不對,服務,是服務他們。”


    “嗬嗬,我的路早就到頭嘍,”頭發枯黃老者一邊撥弄算盤,一邊作出歎息,語氣中滿是蕭索之意。


    “那您大可買個宅子,再找幾個下人讓他們好好伺候您,幹嘛開個酒樓每天忙來忙去?”


    “如果活著一直是平淡輕鬆的,不覺得少了點刺激嗎?”


    “嘿嘿,說的不錯,確實少了些刺激。一帆風順的人生,活到後麵是不會有迴憶價值的。”飛鳥道人話鋒一轉,“其實啊前輩,我發現我們都是一類人……。”


    “別想著跟老夫套近乎了,沒用,關主不讓你出鎮妖關你就注定出不去,不用做無用功。”頭發枯黃老者嗬嗬一笑,直接打斷飛鳥道人,他早就看透飛鳥道人的想法。兩個人雖然看起來都一般老,但在心眼上,一個長了八百個,另一個比八百個還多。


    “不太可能吧?”飛鳥道人試探問道。他知道眼前這位老者身份很不尋常,知道的事也很多,所以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不可能離開的,”頭發枯黃老者搖了搖頭,“你根本不知道這座雄關到底隱藏了多少強者,有很多人跟我一樣,隱匿在鎮妖關各個角落。有可能,你隨隨便便在路上見到的某個老叫花子都是一尊飛升大能也說不定。”


    “哪個大能腦子有病跑去當叫花子?還跟乞丐搶飯碗。”飛鳥道人嘴角微抽,心裏衝過幾萬頭草泥馬。既然這老頭都這麽說了,那就是真的有飛升境老叫花子。


    砰!


    不等飛鳥道人接著問些什麽,酒樓大門重重關閉,他還未感覺到身上傳來的異樣感,也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頭發枯黃老者挪到酒樓外的空曠街道上。


    正值冬季,此時也是深夜,瑟瑟涼風將飛鳥道人的破爛道袍吹起,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蕭條過。跑也跑不了,他自己更是舍不得花錢,活了這麽多年,怎的活到狗身上了?


    丹山靈萃失竊後第一天。


    鎮蒼書院恢複常態,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孤辰四人邊吃邊聊,慢慢走向塵樓,一路上孤辰一反常態,極為平靜。一開始離鸞還以為孤辰是沒睡好,但看到他咬了一口醬香餅,眼睛悄悄往四處瞟,她便知道孤辰肯定又背著他們幹了什麽事。


    “你幹什麽了這麽小心?”離鸞有些好奇的問道。


    孤辰是誰?天不怕地不怕的狠人,當初在妖海密林明目張膽抓了那麽多大勢力弟子,更是在妖海密林之外與諸雄談判交易,甚至斬殺好幾位大能級強者……。總之,這種人能有畏畏縮縮的一天,倒是稀奇。


    孤辰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我把丹山偷了。”


    噗。


    “咳咳,”雷吉正端著一碗胡辣湯,此時聽到孤辰的迴答忍不住滿口胡辣湯都噴了出來,咳嗽了幾聲才得以稍稍緩解,然後瞪大眼睛看著孤辰,“牧哥,你說的丹山……哼嗯?”


    他悄悄把眼珠子往內院方向瞥了瞥。


    “嗯,”孤辰點頭,“就是那座丹山。”


    “你……不會又想去偷吧?”古幽忽然覺得嘴裏的小籠包不香了。孤辰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一點吧?還能把丹山都偷了,那他如今怎麽還活著,沒被人直接斬殺?


    “嗯,”孤辰再度點頭。


    從雷吉懷裏的拿出一個油紙袋,袋裏包著兩個韭菜雞蛋餡包子,他拿了一個,將另一個包好放迴雷吉懷裏,就咬了起來,支支吾吾說道:“昨天失策了,不應該打草驚蛇的,主要是看到那些好吃的靈果有點忍不住,所以悄悄拔了幾根,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


    今天的書院太安靜了,安靜到有些超出孤辰的意料,充滿詭異。


    以孤辰這麽多年獵人的嗅覺,他已經嗅到丹山必定有所防範,不過是想營造成他們還未發現的場景,就等他自投羅網。不打草驚蛇然後引敵入甕,這一招確實很妙,但放在孤辰自幼跟獵物打交道的人身上未免有點太小兒科了。


    “我覺得……也沒啥問題啊。”雷吉悄悄往周邊瞥了一眼。景色還是那般景色,過往的行人永遠都是那群人,談論的話題也都是平時討論的,而且也沒什麽其他可疑的人出現,一切都很正常。


    “永遠不要抱著僥幸心理,心存僥幸是會在某一刻害死人的,”孤辰認真看著雷吉,“每逢發生了大事,如果你見到的周邊依然異常平靜,有很大可能是暴風雨前短暫的安寧。”


    “確實太平靜了,你打算怎麽做?”離鸞問道。


    “等,等他們耗盡耐心。”說罷,孤辰又用竹簽挑起一塊兒醬香餅放到嘴裏。現在,誰更有耐心,誰的勝算就大。


    丹山所有人是個陣營,孤辰孤身一個陣營,如今是兩大陣營之間的對決。


    中午一下課,孤辰就帶著古幽三人離去,四人剛走到塵樓樓底,孤辰就碰見一個熟人,正是韓泠。


    下課後韓泠便直接衝出教室,怯生生站在樓前一直望著樓梯,就是為了能夠再見到孤辰的身影。當看見孤辰身影的一瞬間,少女的眼睛都快發光,然而當她又看到孤辰身後還跟著古幽與離鸞,韓泠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眼中光彩頓時黯淡幾分。


    那一刻,因為一顆自卑心作祟,她不敢開口,從此便隻能無數次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與她之間愈行愈遠。


    “你在等我?”孤辰在韓泠麵前晃了晃手,將韓泠從愣神中拉了迴來。


    如果愛是一條不歸路,她寧願不歸,因為她知道自己再難對什麽人心動。那一天韓泠強忍著鼻頭酸意,展顏輕笑,朝孤辰輕輕點頭,“我想問……我們什麽時候去賺戰點?”


    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孤辰眉頭微蹙,很快又被平複下來。他身負紅塵大道,所以很容易便能感知到別人內心的真實感受。


    孤辰能感受到韓泠此刻狀態有點不對,明顯是有些傷心,於是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呀,”韓泠又是輕輕一笑,連忙把心裏那抹憂傷壓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感到傷心,也許是看到孤辰身後跟了兩個比自己還好的女子吧?或許是自卑心作祟?她不知道,也搞不懂。


    “沒事就好,賺戰點這件事不急,我先把咱們隊友找齊,隊友找齊了賺戰點還是很快的。”孤辰爽朗笑了笑,他的笑充滿溫和,總是讓人感到舒服跟心安。


    “嗯,那我先走了啊,再見啦,”說罷,韓泠直接轉身離去,眼角卻是泛著幾點淚花。


    在他麵前她一直強裝作無所謂,但轉身之後,她還是忍不住無聲落淚。從小的生長環境最能造就一個人的品行與性格,她從小就沒感受過什麽關愛,所以才會不斷將自己包裹,直至把自己包成一個皮球,密不透風。


    她很敏感,內心敏感的人都很容易受傷,所以受傷過後她不會大吵大鬧,反而把自己包的更嚴實。


    偏偏她又很善良,於是善良、缺乏關愛、敏感便為這麽一個從小缺乏關愛的小女孩兒造就了自卑、什麽事都喜歡藏在心裏的性格,這是一種病,人世間親自揉出來的病。


    再見這兩個字很神奇。再見,下次再見。


    再見,再也不見。


    從那天起,她努力將孤辰從她心頭漸漸隱去,但這注定會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年少遇到的驚豔之人,怎會那麽輕易就能忘卻?


    永別源於一次稀鬆平常的再見。很多年後,當孤辰迴想起過往的一幕幕,想到再也看不見的一道道人影,總會覺得後悔。為什麽自己當初沒重視每場離別?如果當時好好道別,是不是以後心裏就不會再出現那根拔不掉的刺?


    “再見,”孤辰看著韓泠略顯孤寂的背影,擺了擺手,他有點摸不清頭腦,這丫頭今天是怎麽迴事?


    “她喜歡你哦,”古幽背著雙手走到孤辰身前,然後轉身前傾著身子,看著孤辰微笑。


    “喜歡我?”孤辰有些茫然。


    對於喜歡二字,少年又怎可能會真的弄懂?


    以前不懂喜歡的真諦是因為年紀不夠,活到後麵搞不懂,是已經淡去了那種想法。


    喜歡這兩個字很沉重,因為喜歡經過升華就是愛。但“愛”充滿責任,一旦抉擇,此生都不能再改變。


    所以孤辰不敢輕易接受別人的愛意。他首先會曆經一個過程,在那個過程中他會理性到極點,然後將她跟這段即將開始的愛戀剖析到近乎病態的地步,然後才能做出抉擇,這是一種病,可是無藥可醫。


    “想那麽多幹什麽?什麽情情愛愛的?不懂不懂,走,咱們吃飯去,”孤辰玩笑似搖頭,隨後直接往前走。當孤辰與呆在原地的古幽錯身而過的一刻,他沒注意到古幽眸中光彩稍稍黯淡了幾分。


    但下一刻,古幽同樣轉身跟在孤辰身後。


    雷吉在原地靜靜看著,他看到了所有,每個人的神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雖然他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卻有著一顆最清澈的心,對他們的感受自然也有更清晰的認知。


    少年不清楚愛為何物,但時間總會教會他們什麽是真正的愛,那個時間會很長,可人生漫漫,愛總會降臨在每個心地善良的人身上。


    “今天下午你有什麽打算啊?”古幽跟在孤辰身後隨口一問。


    “做剁辣椒跟果醬。”孤辰轉身咧嘴笑了笑。


    嗯?不知怎麽迴事,每次看到孤辰露出這種笑容,古幽三人都會忍不住在心裏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錯覺。


    執法司。榷野站在庭院中唯一的一棵梅樹旁,一動不動。


    這位烏發老人不知站了多久,小院中的畫麵仿佛永遠都被定格在那一刻,宛如一幅畫卷。


    “愛是世界給予我們最大的禮物啊。”榷野抬手,指腹輕撫過梅花嬌嫩的花瓣,“以前不知道愛是什麽,是因為沒愛過,但現在我終於知道了。真正的愛無需借助光芒來看到她自己的光彩,因為在你眼中她就是最閃耀的,甚至比夜間的星星還要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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