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天氣晴朗,百姓熱情。


    明明那條路是通往衙門的,但齊承鈞就是感覺那條路的盡頭好像是有一頭無形的怪獸,正張著嘴,靜靜等著自己自投羅網。


    越是在這個時候,那種滿腦子滿心都在叫囂著快逃的念頭卻越來越甚。


    可台階下,就是熱情如火的百姓們,他真的敢掉頭就走嗎?


    齊承鈞麵上神色不改,帶著侍衛一步步往前,腳步由一開始的輕快,慢慢的變得寸步難行。


    那條被讓開的道,不知道什麽時候合上了。


    齊承鈞勸說的聲音淹沒在了人群中,每一個人好像都在因為可以近距離看到青天大老爺而覺得開心。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有百姓好像是被人踩著了腳,忽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他不受控製地不停往前推搡著,場麵很快失控。


    原本就堆擠的人群,不一會兒就徹底沒了秩序。


    尖叫聲還沒來得及傳開,一大片的百姓就倒了下來。


    侍衛們眼疾手快想要拉著齊承鈞往前奔,同時大吼道:“衙差,快點去叫衙差來維持秩序!”


    “還有大夫,快點叫大夫!”


    “不許推搡,不許亂跑!”


    但不管侍衛們如何聲嘶力竭,場麵還是控製不住了。


    被擠壓踩踏的百姓們,驚慌失措,隻想要快點離開這裏,沒人聽別人說什麽,沒人理會別人要做什麽。


    逃!


    快點逃!


    再不逃走,下一個被推搡在地,被人踩踏的人就是自己!


    前後左右都是人,根本沒有路怎麽辦?


    那就推搡別人,隻要別人倒下了,路就被讓出來了。


    齊承鈞的官服被人扯拽著,發冠都被人薅了下來,溫潤的形象早就已經蕩然無存。


    他聲嘶力竭的唿喊聲,根本沒人聽得見。


    貼身侍衛自身難保,根本護不住齊承鈞。


    幾人也不過才走了幾步遠,整個大街都失控了,尖叫聲,怒罵聲,哭嚎聲此起彼伏。


    旁邊客棧的二樓,一扇窗子悄悄打開一個縫隙,一人看著樓下亂了的景象,沒忍住哈哈笑了起來。


    明明沒有很小聲,但就是淹沒在了這樣鼎沸的人聲之中。


    他指著一個驚慌失措的百姓道:“你瞧瞧這人,之前還狂熱的喊著,齊大人您可千萬不能生病的話。可轉眼威脅到他自己生命的時候,他將齊大人的衣服都快要撕爛了。”


    另外一人湊上前探頭一看,果不其然。


    那人身後有人在推搡著他,腳下又有人抱著他的腿,他動彈不得,卻又搖搖欲墜,隻得拚命撕扯著齊承鈞的衣服,企圖不讓自己摔倒。


    一旦摔倒,很有可能就站不起來了。


    另外這人沒忍住也哈哈大笑了起來:“所以說,這齊承鈞弄什麽民心所向!以為時時刻刻活在百姓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就是安全的嗎?”


    “殊不知,這些百姓有時候才是最危險的。”


    就好像是現在。


    難道他們現在不知道齊承鈞是青天大老爺,不知道他在疫病來臨的時候,和他們的親朋好友共進退,同患難了嗎?


    他們知道。


    但是那又怎麽樣!


    現在這種情況,誰還管得了你齊承鈞是誰啊!


    之前那人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說的沒錯,一點也沒錯!”


    “齊承鈞敢煽動一州城池的百姓和殿下對著幹,就應該讓他知道,江南一帶到底是誰的天下。”


    另外那人趕緊噓了聲:“這可不是在江州,說話要謹慎些。”


    需要謹慎嗎?


    兩人對視一眼,根本不需要!


    因為樓下的場景又混亂了。


    齊承鈞的侍衛護著他艱難往前走了兩步,隨即抓著他的肩膀,腳下用力,就想朝著旁邊的屋頂飛過去。


    這人輕嗬一聲:“想得還真是美!”


    “給我拿弓箭來!”


    另外人人摸出弓箭,這人接過去搭弓射箭,動作一氣嗬成,速度之快,根本沒給人任何反應時間。


    箭矢破空而去,看似是射向了沒有人的地方,實際是擋住了侍衛帶著齊承鈞前行的路線。


    起勢被阻,侍衛提著的這一口氣,就這麽泄了下去,原本身輕如燕的身體頓時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根本來不及看身下的百姓,用力將齊承鈞向上一拋,想讓齊承鈞安全落在房頂之上。


    而他自己,重重摔了下去,很快被人群淹沒。


    齊承鈞眼看著侍衛沒了身影,傷心,驚懼,任何的情緒都還來不及發泄,箭矢再次襲來,他避無可避,箭矢直直插入他的箭頭,將他帶倒半步。


    “有人放箭!”


    不知是誰怒吼了一聲,原本亂糟糟的街道更亂了,百姓們尖叫的聲音幾乎要響徹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空好像蒙了層血霧。


    齊承鈞看著百姓們驚慌失措的臉,腦海之中不由浮現出了楚王離開時放下的那句話,你們都給我等著。


    他本以為楚王會圍攻惠州,就算不攻打,也是圍困,亦或者是繼續暗殺自己。


    但他怎麽都沒想到,楚王竟會煽動百姓……


    也許不是煽動,這些人,本就是受父親所托,前來看顧自己的。


    他閉了閉眼,不知今日這事,自己是否能夠平安走的出去。


    若是走不出去,天二能否將自己從輿圖中挑選出後湖的舉動中,察覺到後湖的不對?


    街道上的混亂差不多維持了一刻鍾,得到消息的衙役才遠遠趕了過來,捕頭將鑼都快敲破了:“大夫來了!請保持原地不動,不要推搡踩踏,否則一律抓進大牢!”


    大牢兩個字一出,原本還激動推搡的百姓們,忽然就好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維持著現在的動作一動不動。


    他們甚至連眼珠子都不敢亂動,生怕被衙役看見抓起來。


    不過才兩嗓子,場麵就徹底被控製住了。


    直到下方傳來的隻有唿痛的哀嚎聲,齊承鈞才緩緩坐直了身體。


    他原本因為受傷而蒼白的臉色,在這一瞬間,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上百名百姓,如今能平安站著的不過了了。


    可他不能說,不能責怪,甚至要一力承擔起這起事情所帶來的所有麻煩。


    因為這些百姓,是因為他才會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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