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三刻。


    天光已大亮。


    光線透進軍帳的縫隙,那道細窄狹長的光源,讓空氣裏的浮塵緩緩的流動。


    軍榻上的美人,白皙小臂露出一截搭在外頭,曼妙的身子被虎皮褥子半遮半掩,更顯嬌豔風情。


    “唔……”


    榻上美人動了動,悠悠轉醒。


    嗓音帶著晨起的困倦,“薇馨芷福,什麽時辰了?怎麽這麽亮。”


    迴應她的是一陣靜得可怕的寂靜。


    顧雲珂睡懵了,還以為昨夜依舊宿在家中,揉了揉淩亂的長發,迷迷糊糊的抱著褥子坐起身,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龍涎香。環顧四周,才想起來昨夜她宿在驍鎏衛大營,和沈北梟同榻而眠了一整晚。


    “人呢,整兵去了嗎?”


    顧雲珂打了個哈欠,下了榻整理好身上的黑色衣袍,簡單束起長發。旁邊是提前擺放好的銅盆和漱口茶,她淨了臉洗了手,準備走出大帳看看沈北梟去了哪兒。


    掀開大帳,外頭隻剩空蕩蕩的草場。


    顧雲珂一手掀開帳簾,目瞪口呆的看著外頭的空曠。


    人呢?


    那些散落的營帳呢?


    沈北梟呢?


    難不成昨晚是她魔怔做夢了不成,那麽多的帳子和火盆,一夜過去夷成平地了。


    “小王妃。”


    阿蠻神出鬼沒,牽著雲霄從一旁走出來,也穿一身夜行黑衣,戴了個鬥笠和麵罩。


    雲霄邁著小馬蹄噠噠噠跑到顧雲珂身邊,低頭求撫摸。顧雲珂沒心情和馬兒交流感情,皺眉看著阿蠻:“什麽時辰了,你家殿下呢?”


    她心裏其實有了猜測,這個狗男人,不想經曆一次分離,怕是趁她睡著,帶著整個驍鎏衛連根拔起了,就給她留了個營帳,還挺“仁慈”的。


    阿蠻老實答道:“走了,走了有一個時辰了。”這話說的,有種平靜的死感,和不願上班的班味兒。


    顧雲珂有點委屈,昨晚還親的難分難舍,第二天早上就不見人影一走了之。


    “殿下給您留了信。”阿蠻慢吞吞的拿出一封信,語氣依舊波瀾不驚。


    顧雲珂展開信紙。


    【卿卿吾妻,念安好】


    就這幾個字?


    阿蠻慢吞吞的又開了口:“反麵還有。”


    顧雲珂深吸一口氣,看著暗衛皮笑肉不笑。真不知道沈北梟之前怎麽和阿蠻相處的,像個機器人一樣,問一句說一句,讓人心癢得很。


    【願卿度朝暮,常比翼,誓白頭。】


    “沒良心的混蛋,弄得這麽有文化。”


    顧雲珂口嫌體直,把信揉成一團,下一秒又小心翼翼的攤開展平,折疊好了放進袖子的兜兒裏,拍了拍雲霄的背脊上了馬。


    從阿蠻口中得知,景國的軍隊已經離開了王宮,沿著天直門方向準備出城。顧雲珂快馬加鞭,朝著城門的方向策馬奔去,除了沈北梟,她還沒和爹爹兄長道別。


    城門大開,兩側聚滿了送行百姓。


    沈北梟雖是他們口中的冷麵活閻王,卻也是景都的戰神。如今景、冀、夷三國,隻有景國流民最少,湧入景都的大多都是其他兩國的無辜無辜百姓。


    人頭攢動,顧雲珂坐在馬上依舊很難看到前麵的動靜。


    “阿蠻,看好雲霄,我登上城樓瞧瞧。”


    把韁繩丟給阿蠻,顧雲珂爬上城樓,被守城的侍衛攔下,看到蕭策雙眼一亮,“蕭統領!他們已經出城了嗎?”


    蕭策迴頭看到她,眉頭鬆開,抬手示意下屬鬆手放她入內,“顧家娘子,你不同府上一道相送,怎麽出現在這兒了?”


    顧雲珂喘了口氣:“說來話長,長話短說。我趕不及進宮,連我爹和兄長的麵都沒見著,蕭統領可行個方便,我不找四殿下,就想找我父兄說幾句話。”


    蕭策一本正經道:“他們還在城下整兵待發,太子殿下過來親自相送,你還來得及。另外啊,我上迴說了,你以後是我嫂子,叫我蕭策就行。梟爺出征特地叮囑我,要關照好你,這一點小事我若不幫你辦到,迴頭讓他知道了,又要揍我。”


    顧雲珂被他逗笑:“蕭策,多謝。”


    侍衛帶著顧雲珂下了城樓,打開側門讓顧雲珂出去,她遠遠地看見了沈北梟的身影,男人身披鎏金色戰甲,內襯護甲玄袍,騎在玄麟高馬上,宛如戰神下凡,耀眼奪目。


    顧雲珂心中一熱,眼眶不禁濕潤了。


    他正同太子說著話,準備點兵出發。


    此次出征,景國派了三隊人馬,其中除了沈北梟的驍鎏衛和顧葉榮的顧家軍,此外便是溫綿初和溫錦舟的父親,長慶侯率領的鎮北軍,以備繞後支援。


    雲霄屁顛屁顛就朝沈北梟那個方向跑去,因為那兒有玄麟。


    “喂!雲霄,我們不去那邊!”顧雲珂用力拽緊韁繩,馬兒鬧出的動靜不小,附近的將士都朝她的位置望了過來。


    沈北梟也注意到了她,愣了愣隨即從隊伍中出來。


    “這不是小王妃嘛!”


    認識顧雲珂的幾位將領,忽然高聲喊道。


    顧雲珂想挖個地洞鑽下去,偏偏沈北梟已經騎著玄麟朝她奔襲而來,雲霄這匹嚐了滋味的小母馬,瞧見玄麟便走不動道了,吭哧吭哧載著她向他雙向奔赴。


    “九兒!”沈北梟翻身下馬,紅色的披風襯得那金黑戰甲愈發堅挺傲氣。


    他伸手欲抱她下馬。


    顧雲珂居高臨下看著他,不給麵子的催著雲霄轉身避開,不悅道:“王爺急著離開,幹脆不辭而別也好。”


    沈北梟無奈的笑了,他確實舍不得和她分別這一刻,早晨本想親親她把她弄醒,但看她睡的熟又不舍得了,幹脆留了封信不辭而別。


    “九兒聽話,下馬來,讓我抱你一會。”


    沈北梟紅了眼眶,她過來了是真舍不得。


    “他們都看著,給我個麵子,嗯?”


    他們這邊的動靜,旁邊的將士們都可以瞧見,頭一迴看到靖宸王卑微哄妻,雖然聽不到兩人在說什麽,但從王爺的臉上看到了寵溺和討好,怎麽個事兒?


    顧雲珂很想用鞭子抵上沈北梟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來,可附近有旁人,她暫時壓下了這種奇異的小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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