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白羽的年假已然結束,白雨晴也重新迴到了校園的懷抱。


    小家夥開學那天,白母如期赴約,和兒子一起送白雨晴上學。


    時隔多年後,她再次見到了兒子當年那位班主任,二人相談甚歡。


    她們從白雨晴聊到白羽,又從白羽聊到白雨晴,最終將話題停留在白羽當年的“英勇事跡”上。


    當白母提到白羽今年過年迴家還在挨打的時候,任欣怡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看向白羽的目光也多了一絲莫名的意味,連帶著站在一旁的白雨晴都被逗樂了。


    看著眼前開懷大笑的幾位,白羽簡直要被氣的半死,但偏偏卻又無可奈何。


    隻因這三人,一個是自己老師,一個是自己老媽,還有一個是自己妹妹。


    前兩個是自己長輩,惹不起。


    後一個是自己寶貝,舍不得。


    到頭來隻能自己默默躲在角落裏哭泣....


    ......


    2021年3月22日,周一。


    這天早上,白羽同往常一樣叫妹妹起床,打算洗漱和吃早飯後送她去上學。


    不過小家夥在被窩裏接連翻了幾個身,都沒能從床上起來。


    “雨晴,快點起來了,不然要遲到了!”


    “啊...起了起了....”


    白羽將聲音提高幾個分貝,總算把小家夥叫起來了。


    不過在吃飯的時候,白雨晴一直耷拉著腦袋眯著眼,手裏拿著筷子遲遲不把食物往嘴裏送,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怎麽了雨晴?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細心的白羽很快發現端倪,連忙出聲詢問。


    “嗚...是有點啦,感覺渾身酸酸的,使不上力氣。”


    白雨晴的聲音嗡裏嗡氣的,顯然是鼻子不通氣導致的,就連麵色也有些不正常的潮紅:


    “頭也有點暈...”


    白羽伸手放在妹妹的額頭上細細感受體溫,然後再放迴自己的額頭。


    嗯,好像的確比自己燙一些,小家夥八成是感冒發燒了。


    他迴到臥室,找出水銀體溫計讓妹妹夾在腋下,打算看看到底發燒多少度。


    五分之後,有結果了。


    體溫計的銀色線條,緩慢上升,最終停留在38度2的位置。


    果然有燒,不過好在並沒有燒的很厲害,如果吃退燒藥的話,應該是可以壓下去的。


    “你發燒了雨晴,你感覺可以堅持嗎?要不要哥哥幫你請假?”


    “算了吧哥哥...我不想請假,任老師說了現在的課程很緊,你還是送我去上學吧。”


    小家夥咬了咬嘴唇,拒絕了哥哥的提議。


    不過在出門前,白羽還是給妹妹吃了布洛芬和999感冒靈,打算先當作風寒感冒來治療,試著把病情給壓下去。


    .......


    下午三點,白羽正在工位上辦公,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沒想到失去的勇氣我還留著,好想再問一遍,你會等待還是離開....」


    他看了一眼來電人,任老師。


    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凝聚。


    他連忙上滑手機放在耳邊接聽。


    “喂,任老師?”


    “白羽,你趕緊來學校一趟,你妹妹她發高燒暈倒了!”


    “!!!”


    白雨晴發高燒暈倒了?


    怎麽迴事?


    不是已經吃了退燒藥了嗎?


    而且早上的時候明明隻有三十八度啊...


    白羽感覺陰雲在心頭聚攏,當即掛斷電話側身坐進車內,踩下油門飛馳向妹妹的校園。


    十五分鍾後,他在學校的醫務室裏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雨晴。


    她和上次軍訓暈倒一樣,頭上敷著冰袋,整個人縮在被子裏。


    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她現在小臉泛紅,很是痛苦地眯著眼睛,完全沒有先前那種神采奕奕的活潑勁。


    “雨晴,哥哥來了,別怕....”


    白羽連忙走上前,停留在妹妹的床邊,看著小家夥難受的表情,他感覺心如刀割。


    “哥哥....”


    聽到白羽的聲音,小家夥努力睜開眼,瞳光黯淡,聲音裏很是虛弱。


    “哥哥,我好難受...”


    “沒事沒事,不要緊的,哥哥來了就沒事了....”


    白羽出聲安慰道,同時用手背輕輕撫過小家夥的額頭,想試試妹妹的體溫。


    在手觸碰到的一瞬間,他驚了一下。


    因為妹妹的額頭現在燙得驚人....


    該死,怎麽迴事?


    這時任老師和校醫從裏麵的診療室出來了。


    見白羽來了,任心欣怡連忙走上前來,聲音裏很是焦急。


    “白羽,趕緊帶你妹妹去醫院看看吧,剛才我們給她量過體溫了,40度,抓緊時間,別再耽擱了...”


    40度....


    白羽點點頭,雖然驚慌,但卻沒有亂了分寸。


    他深吸一口氣,迅速把妹妹頭上的冰袋丟進垃圾桶,然後將妹妹從床上橫抱而起,衝著校門外飛奔而去。


    雖然白雨晴的體重已經接近九十斤了,但他的步伐依舊矯健,不敢有絲毫的停歇。


    跑步帶來的風聲在耳邊唿嘯。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兩年前的自己...


    當年的自己,好像也是這樣橫抱著白雨晴,在漫天飛雪下著急求醫...


    希望這次,小家夥也能安然無恙....


    車上的時候,白羽可以聽到妹妹由於發燒難受,所發出的微弱呻吟。


    他眉頭擰在一起,雙手緊握方向盤,再次加快車速。


    很快,車子駛進亭州第一人民醫院。


    白羽隨便找了個車位,然後跳下車,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再次將妹妹抱起。


    小家夥現在渾身都燙的要命,發燒帶來的脫力感幾乎剝奪了她所有行動能力,完全依賴於哥哥前行。


    雖然很難受,但她此刻竟然莫名的覺得有些小竊喜。


    因為她感覺自己就像個小廢物,總是被哥哥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


    如果沒有哥哥,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走進醫院後,白羽緊張的心情略微放鬆了一些。


    可能因為是周一下午的緣故,此時的醫院門診人並不算多,甚至顯得有點冷清。


    按照規定,他不得不先帶妹妹去做一個盒酸檢測。


    在確定無那種疾病的異常後,他總算給妹妹掛上了專家號,然後帶著小家夥一路飛奔到內科。


    緊接著,就是一係列抽血化驗的常規程序,在這期間,由於小家夥發著40度高燒的緣故,好幾次險些再次昏迷過去。


    考慮到白雨晴的情況比較嚴重,已經來不及等檢查結果了,醫生先決定按照常規療法給她掛上鹽水。


    因為不管怎麽說也得先把這體溫給壓下去,不然光是這高燒就要把小家夥燒成傻子了。


    對於這種願意變通的醫生,白羽頗感欣慰,不停地道謝。


    大約二十分鍾後,他總算帶著妹妹住進病房。


    緊接著,妹妹的小手被護士掛上生理鹽水。


    隨著輸液管中的透明液體,一點點朝著妹妹的血管裏流淌,白羽這才勉強鬆了口氣。


    “雨晴,你感覺好點了嗎?”


    白羽伸出手,將被子又往上蓋了蓋,以確保妹妹體感上溫暖與舒適。


    小家夥努力睜開眼睛看著他,眼神朦朧。


    “好像好些了哥哥....就是感覺很困,想睡覺.....”


    “想睡就睡吧,雨晴。”


    白羽輕輕捏了捏妹妹的臉蛋:“哥哥就在這裏陪你,哪也不去,你就放心的睡吧,等你睡醒了,痛痛就飛走了....”


    “嗯嗯。”


    聞言小家夥乖巧地嗯了一聲,同時把腦袋又往被子裏縮了縮。


    不過在眯上眼睛之前,那隻沒吊水的小手從被窩裏伸出,牢牢抓住了白羽的手腕。


    “哥哥....”


    “嗯?”白羽握住妹妹有些發燙的小手,有點疑惑:“怎麽了雨晴?”


    “哥哥,可以給我一隻胳膊讓我抱著嗎?”小家夥的聲音軟綿綿的,裏麵有三分害羞和七分期待。


    “好...”


    白羽點點頭,將自己的左臂遞了過去。


    他知道平日裏妹妹就黏自己黏的緊,現在發燒了,自然會更加缺乏安全感。


    得到哥哥手臂的小家夥,連忙將自己的小臉埋上去輕蹭,顯然比剛才開心不少,就連緊繃著的眉頭都舒緩了一些,似乎沒有之前那麽難受了。


    就這樣過了會,小家夥沒來由的冒出來一句。


    “哥哥,有你真好....”


    聽到妹妹這撒嬌式的依賴言語,白羽心底湧現一股暖意,笑著地搖了搖頭。


    他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打算哄小家夥睡覺了。


    “好了雨晴,別想那麽多啦,快點睡覺吧。休息好了病才能好的快哦。”


    “嗯呐。”


    白雨晴嗯了一聲,將臉蛋緊緊貼在哥哥的手臂上,然後合上她那雙好看的大眼睛,不再和身體做抗爭,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看著妹妹蜷縮成一團,抱著自己胳膊的可愛睡姿,白羽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隨著妹妹步入大學高級部,加上他去年下半年工作很忙的緣故,他陪伴妹妹的時間確實變少了。


    現如今小家夥突然生了這麽重的病,他心裏是既心疼,又自責。


    看著妹妹現在如此依賴自己的樣子,他再一次意識到,妹妹終究是兩年前的那個雪夜,被他收留迴家的女孩。


    需要他的陪伴和引導,才能綻放笑顏。


    即使在不久前帶她迴家見了父母,但白羽心裏清楚,妹妹內心真正認可的,可能從來都隻有自己....


    兩年前是這樣...


    現在依然如此...


    將來恐怕也是...


    白羽就這麽坐在妹妹的病床前,右手拄著下巴陷入深深的迴憶,這兩年所經曆的點點滴滴,在此刻悄然浮上心頭。


    還記得兩年前白雨晴剛到家的時候,又是營養不良,又是性格內向。


    從外表上看是那麽的小小一隻,就連說話都隻敢小聲小氣。


    是自己不遺餘力地,將小不點從她那被黑暗包裹著的世界裏救出。


    給她梳頭,給她買衣服,給她哄睡,給她提供成長所需要的一切保護。


    在這段時光裏,他教會妹妹做飯,指導妹妹學習,替妹妹遮風擋雨。


    既能在遊樂園帶小家夥肆意釋放活力,也能在考試前給小家夥加油打氣。


    如今在他的陪伴下,小家夥走過了這兩年的漫漫人生路,現在的白雨晴,真的越來越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而且在不知不覺中,妹妹為他所做的事情也越來越多。


    小家夥知道給他過生日,送他親手編織出的美好禮物。


    也記得他們相遇的日子,為他悄悄準備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


    知道學習用功,從不讓自己操心,也知道主動承擔各種家務,為這個小家增添幾分煙火氣。


    許許多多,這一切的一切,來不及去細細品味的美好迴憶,在白羽的腦海中不斷閃過。


    到了最後,他的心中隻剩下感慨。


    感慨這時光匆匆。


    感慨這歲月崢嶸。


    感慨這兩年自己帶妹妹走過的風風雨雨,簡直就像一個奇跡。


    一整個下午,他就這麽坐在妹妹的病床前,看著摟住自己手臂酣睡的可愛姑娘,呆呆的想著,又想著....


    直到一位護士推門進來。


    “先生...您方便來一下嗎?您妹妹的主治醫生叫您....”


    “.........”


    白羽抬起頭看了一眼手機,此時已是下午五點半,醫院似乎已經下班了,沒想到妹妹的檢查結果到現在才出來。


    雖然有些意外,但他還是點點頭,將自己的手臂從妹妹的懷抱中慢慢抽出,從病房裏悄然離開。


    五分鍾後,他來到內科主任醫生的辦公室,坐在醫生對麵的板凳上。


    一直到現在,他才有精力去稍稍留意一下對方的樣貌。


    那是一位中年醫師,看起來年紀似乎要比自己父親還要大上那麽幾歲。


    對方穿著一身經典的白大褂,戴著一副黑框眼睛,頭頂的地中海頗為顯眼。


    在他的電腦右邊,放著一塊小小的亞克力立牌,上麵寫著內科主任醫師-郝天亦。


    “郝醫生,您好。我妹妹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對方抬起頭看了白羽一眼,眉毛緊鎖在一起,就連神色都變得有些凝重。


    “你當真是那個小姑娘的哥哥?”


    “對啊我是,我妹妹叫白雨晴,我是她的哥哥,我叫白羽...”


    麵對醫生的這種問題,白羽頗感疑惑。


    這兩年來自己並不是沒有帶妹妹看過病,但還從來沒有哪個醫生懷疑過自己身份的。


    “那這孩子的父親呢?她父親在哪裏?”


    “額....”


    白羽微微皺眉,更加不解了,先不說為什麽要詢問自己的長輩,就算真的要問,不應該問父母嗎?


    為什麽隻問父親?


    “我們父親雖然在亭州市,不過住在下麵的鎮子上,離這裏很遠。平時都是我帶著妹妹一起生活,怎麽了嗎?”


    聽到白羽的迴答,郝醫生盯著他看了好一會,顯然在思索著什麽。


    過了許久,對方才緩緩開口。


    “好吧,我有個不怎麽好,甚至可以說很壞的消息要告訴你,希望你能挺住...”


    對方說著,緩緩站起身,從一旁的打印機裏取出一張檢測報告遞了過來。


    從聽清主任醫師這句話那一秒開始,白羽的心髒便戈登一下,如同瘋魔了一樣狂跳不止,連帶著虛汗都不斷從額頭滲出。


    他就算再遲鈍,此時此刻也已經明白了什麽。


    因為眼前的一幕,無論是在電影裏還是小說裏,他都看過太多遍了...


    當一個醫生用這樣的語氣,和你說這種話的時候意味著什麽。


    白羽幾乎可以猜到,接下來對方要訴說的,恐怕是足以讓他陷入絕望的噩耗...


    他的手在半空中瘋狂抖動,遲遲不敢去接下醫生遞過來的那份報告。


    白雨晴....


    白雨晴!!


    哥哥求求你....


    哥哥真的求求你...


    不要....


    他咬咬牙,最終還是狠下心將其接了過來,然後第一時間睜大眼睛仔細查看。


    雖然他不是從醫人士,但很快就找到了報告單裏的重點內容。


    在紙張的末端,分明有一行加粗的字體寫著。


    「患者白雨晴,極大可能患有.....,建議做進一步檢查」


    此時郝醫師的話也隨之而來。


    “你妹妹她,的確有這個病....”


    然而他的話白羽現在已經聽不清了....


    絕症...竟然是絕症...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整個世界都在此刻失去了應有的色彩。


    白羽感覺自己的五感仿佛被剝奪,身處無盡的黑暗長廊。


    除了自己瘋狂的心跳,他聽不見任何聲音。


    明明自己坐在椅子上,腳下卻仿佛踩著絕對深淵,在那深淵之下,好像有什麽恐怖的東西在凝視著自己。


    白羽感覺大腦已經無法思考,就連肺部也無力再吸入半點空氣,短短數十秒,竟然已經有了窒息的感覺。


    就連臉上的血色都如同潮水般瘋狂撤離。


    他掙紮著想從椅子上站起,結果身體才剛剛離開板凳便再次跌坐迴去。


    明明自己的雙眼睜到了最大,可為什麽看不到任何光亮呢....


    世界....為什麽黑了呢?


    晴天....去哪了?


    ......


    “白羽,冷靜,冷靜下來。醒一醒,深唿吸,深唿吸!”


    郝醫生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情況不對,連忙走上前來,一邊掐他的人中,一邊用手給他做胸腔按壓,迫使他趕快唿吸。


    “咳咳咳....咳咳咳....”


    重新吸入氧氣的白羽劇烈咳嗽起來,胃裏一陣不正常的翻騰,仿佛有什麽不安分的東西在裏麵不斷翻湧跳躍。


    深入骨髓的惡心感席卷而來,仿佛從他身體裏的每一個器官,每一根神經,每一塊皮肉溢出。


    好像有隻無形的大手從他的體內伸出,穿過他的口腔,試圖向外爬出。


    “嘔...”


    白羽幹嘔了一下,卻什麽也沒有吐出來。


    如果是其他疾病,他或許會歇斯底裏地吼叫,會不服,會偏執的癲狂。


    畢竟這上麵明明隻是寫著極大可能患有,那萬一沒有呢?


    但唯獨這個病,他做不到....


    因為這個病他並不是第一次聽到...


    白雨晴的生母白麗,就是死於它!!


    而現在,這殺千刀的鬼東西要來奪走自己妹妹的命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抬起頭,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郝醫生,希望從對方的口中得到一些否定的答複。


    希望對方告訴自己,還是有希望的,有機會的,並不一定是這個病...


    哪怕告訴他這一切的一切隻是一場騙局。


    隻是為了耍他白羽開心的...


    都好...


    都好!!!


    然而對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內心所想,僅是臉色沉重地搖了搖頭。


    “真的沒可能隻是弄錯了嗎醫生?”


    白羽聲音低沉且嘶啞....還是問出了這近乎荒唐的問題...


    盡管他自己都不相信,但他還是要問。


    因為真的哪怕有一丁點機會都好....


    “真的很遺憾白羽先生,錯不了,哪怕再檢查幾次,也依然隻會是這個結果....”


    “嗡——”


    巨大的耳鳴聲在白羽的腦中轟然炸響。


    根本不存在的巨大噪音幾乎要把他的耳膜給刺破。


    他無力的癱倒在椅子上,真的感覺天塌了。


    整個世界都在崩塌離析,除了天旋地轉,他找不到其他任何感覺。


    為什麽?


    到底為什麽?


    白羽真的很想把這張報告單撕得粉碎,踩在腳下,然後放聲咆哮。


    明明昨天的時候....


    明明昨天的時候,白雨晴還好好的。


    還在他的麵前蹦蹦跳跳,洋溢著青春的笑臉,甜甜地喊他“哥哥。”


    張開雙臂向他索要抱抱,然後像隻小貓一樣趴在他的懷裏,用臉蛋埋在他胸口輕蹭,試圖撒嬌。


    而今天醫院卻突然通知他如此噩耗,將他的生活徹底摧毀,徹底撕碎。


    他真的接受不了。


    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就這樣,白羽靜靜地靠在椅子上,瞳光渙散,久久無言....


    郝醫生似乎早已料到了這一切,他同樣坐在椅子上,並未下班離開,而是就這樣陪著白羽。


    他是一位很有醫德的醫生,知道病人家屬在此刻會有多麽脆弱,他想以醫生的身份,稍微陪伴白羽熬過這最艱難的一小段時光。


    失魂落魄了良久,白羽開口輕聲問道:


    “郝醫生,這個病,有沒有康複的希望?”


    “治療的話,當然可以...但如果說康複的話,我不想騙你。得過這個病的人,基本上都離世了。雖說有治愈成功的先例....但我隻能說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


    輕飄飄的四個字,卻近乎擊潰了白羽所有的希望。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顫抖著雙手打開手機,開始百度看病....


    盡管這很離譜很荒唐,但任何希望他都不想放過。


    現在就算跳出來一個江湖騙子告訴他有偏方治療,他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五分鍾後,他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衝著郝醫生大喊。


    “郝醫生,可以骨髓移植的對嗎?我查了,現在的醫學手段早已可以做好骨髓移植手術了,隻要能找到匹配的骨髓的話,患者康複的概率高達80%。所以這病其實並不是絕症對嗎??”


    然而郝醫生隻是看著他,再次搖了搖頭。


    “骨髓移植確實很有效,但是找到匹配骨髓無異於大海撈針。兩個陌生人擁有滿足移植骨髓要求的概率,不會超過十萬分之一。”


    “十萬分之一....可我們國家不是有十三億人口嗎?那也有一萬多人是匹配的吧??”


    白羽咽了口唾沫,依然不願放棄任何希望。


    “可是做過骨髓檢測的人本就沒幾個啊...況且就算真的有人和你妹妹骨髓匹配,對方又為什麽願意去做這件事情呢?要知道這可是非常傷身體的,除了直係親屬,哪有人願意捐獻骨髓的....”


    “直係親屬....”


    白羽有些麻木地喃喃道:“郝醫生,直係親屬的骨髓匹配率是不是很高?”


    這次郝醫生出奇的沒有出言反對,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白羽腦海中突然閃過某種可能,妹妹的親生父親,其實並未離開人世。


    如果自己找到他,說服他的話,是不是可以給妹妹帶來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下一秒,郝醫生的話便再次讓他陷入絕望。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很可惜,她的生父骨髓和她並不匹配....”


    不匹配....


    白雨晴的生父,和她骨髓竟然不匹配?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可是郝醫生為什麽會知道??


    白羽失魂落魄地抬起頭,麵帶疑惑,目光裏寫滿了詢問和傷悲。


    似乎是看懂了白羽臉上的表情,郝醫生緩緩開口。


    “你的妹妹白雨晴,以前應該叫白雨吧?”


    白羽略微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即迴答,不過最後還是僵硬地點了點頭。


    “其實你也不是她的親哥哥對吧?”


    聽到這紮心的話語,白羽幾乎要將嘴唇咬爛,再次點頭。


    說實話,他以前從未如此的渴望過,渴望自己是白雨晴的親哥哥,這樣他就可以捐獻骨髓救下妹妹,帶妹妹迴家...


    可他不是...


    沒有血緣關係就是沒有血緣關係,哪怕他和妹妹是那麽的相似與契合,相似到就連血型都一樣,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救不了妹妹...


    甚至沒有豁出命的資格....


    他這輩子看起來像是順風順水,鮮有挫折,可以為妹妹遮風擋雨,掃平一切,但其實他也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例如眼前的疾病,他就無可奈何...


    甚至連一點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她的母親白麗,其實也是我的病人...所以我才能這麽肯定的認出她就是當年的白雨...”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對方一上來就詢問自己是不是雨晴的哥哥,怪不得隻問自己妹妹的父親在哪。


    因為眼前這個郝醫生,其實要比自己更早見過妹妹,同時也知道白麗早已離開人世的消息...


    從前的某些真相,在此刻悄然浮出水麵。


    “我最早見到她的時候,是在八年前。那時候她的母親白麗由於經常昏倒,來我這裏做檢查,被查出患有這種疾病。當時雖然尚未爆發,但那也是遲早的事情。”


    “由於這個疾病具有遺傳性,所以我提醒她帶女兒也來做個檢查....然而很可惜,她的女兒,也就是你的妹妹,同樣沒能逃過這個厄運...”


    白羽深吸一口氣,再次聽見了自己瘋狂的心跳。


    這一刻,他感覺整個人幾乎要摔倒在地。


    原來,命運早在八年前的時候就已經注定...


    在妹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注定走不完落日的餘暉。


    甚至可以說在她人生的朝陽才剛剛升起的時候,就要迅速走向熄滅...


    白雨晴成長時所前進的每一步路,都注定讓她更加接近死亡。


    夭折,竟然從一開始就是板上釘釘之事...


    而自己還傻不拉幾的想看到妹妹快快長大...


    真是可笑至極...


    真是諷刺至極!!


    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妹妹軍訓時的暈倒,還有給自己輸血時的突然昏迷....


    恐怕都不是什麽偶然事件...


    而是死神前來敲門的最後通牒!!


    該死...


    為什麽?


    到底為什麽啊??


    白羽痛苦地撕扯著自己的短發,眼框中已然模糊。


    他哭了...


    繼去年2月15日妹妹送他那幅畫之後,又一次哭了。


    隻可惜,這次的哭泣,並不是因為幸福...


    郝醫生看到他痛苦的樣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過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的,還得是你妹妹的生父...”


    說到這裏時,郝醫生的臉上罕見的多了幾分厭惡的表情。


    “那個男人,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惡心的人了。他在得知自己老婆患有絕症之後,不是無微不至的照料,反倒是各種惡毒的責罵和羞辱。當得知自己女兒同樣身患絕症後,還在我們醫院大鬧了一場。”


    “他當時就在我這裏,動手毆打白麗,甚至還推搡自己的女兒。說她們母女是喪門星,隻會帶來災厄。後來還是我們醫院的保安過來把他架走的。若不是我當時好言相勸,他恐怕連骨髓檢測都不會願意做...”


    “然後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雖然白麗和我沒有明說,但想必一定是直接拋棄她們母女了...”


    聽到這裏,白羽算是徹底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原來妹妹和自己講述的那個夢境中,白麗手裏拿的報告單,其實就是白雨晴的檢查報告。


    怪不得她要一直抱著女兒哭泣,嘴裏不斷重複著對不起。


    因為在她眼裏,一定是她把厄運帶給女兒的吧?


    至於那個摔門而出的可惡男人,定然就是妹妹的生父了....


    緊接著兩年後,白麗的疾病徹底爆發,以至於不得不賣掉老房子帶著女兒苟活在棚戶巷。


    她一邊強忍著病痛堅持上班,一邊保守治療,直至她死亡,留下無依無靠的白雨...


    原來....


    是這樣....


    這就是最殘酷的真相...


    白羽這輩子一直害怕在別人身上看到的真相。


    隻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這種真相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雙手顫抖地捂著臉,情緒徹底崩潰,一時間隻剩下絕望。


    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向上翻湧,不停吞噬著他的理智。


    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溢出,喉嚨深處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聲嘶吼。


    白雨晴...


    白雨晴...


    哥哥要拿什麽去拯救你?


    哥哥該怎麽做才能把你留下...


    .....


    久久的寂靜,無言。


    主任醫師辦公室內,隻剩下牆上的掛鍾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


    白羽像個死人一樣坐在那裏,如同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像。


    又過了很久,雕像緩緩開口,發出難聽的嘶啞聲。


    “所以郝醫生,我妹妹她....還剩多少時間?”


    “就她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能堅持在醫院積極配合治療的話,還有八到十個月。”


    郝醫生想了想補充道:“她年紀比較小,這一點不同於她的母親,疾病隻要爆發了就會來的很快...所以...”


    後麵的話白羽已經有些聽不清了。


    八個月....


    竟然隻有八個月了...


    也就是說,妹妹甚至可能撐不到2022年...


    剛剛才好不容易抑製住的情緒,險些再次失控。


    他真的想就此暈過去,像個屍體般躺在地板上好好睡上一覺,什麽都不再去思考。


    可他不行。


    因為妹妹現在還在病房裏等著他去照顧...


    做哥哥的,絕對不能比妹妹先倒下...


    “我知道了,郝醫生...我會帶妹妹積極配合治療的。”


    白羽扶著桌子,艱難站起,聲音裏滿是苦澀。


    “好。加油吧,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輕言放棄...”


    郝天亦沒有再多說什麽,走過來輕輕拍了拍白羽的肩膀,就此分別了。


    白羽走出主任醫師辦公室,扶著牆壁,沿著來時的路緩慢行走。


    動作是如此的作僵硬,令人感覺仿佛行屍走肉一般。


    他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要怎樣去麵對妹妹那張天真無邪的笑顏。


    小家夥現在大了,很多事情藏不住。


    自己到底是說?還是想辦法隱瞞下去?


    這樣想著,淚水再次從他的眼眶中無聲流淌,引得路人紛紛投來奇怪的目光。


    明明隻有三百米的小路,他卻像是走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直到他駐足在妹妹的病房前,淚水依然在止不住的流淌。


    男人緩緩趴在走廊的窗戶邊,朝著遠方看去。


    此時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城市中奇幻的燈光閃爍,一片繁榮祥和的景象。


    住院部樓下偶爾有車輛駛過,發出“唰唰”的聲響。


    晚風拂麵,帶給白羽一絲寒意。


    他摸索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想像電視中演的那樣,掏出根香煙點著。


    然而從不抽煙的他,兜裏除了給妹妹準備的那包麵巾紙外,什麽也摸不到...


    二十分鍾後,他抹了把臉上的淚痕,推開妹妹的病房門走了進去。


    白雨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躺在病床上看著他,眼神裏滿是虛弱。


    “哥哥...你去哪了?”


    聽著小家夥傻呆呆的聲音,白羽感覺整個人都顫動了一下。


    這一刻,他真的感覺心都快要被撕裂了,他很想哭,好在最後還是努力忍住了。


    白羽迴身關上房門,強忍著內心不斷翻騰的情緒波動,努力讓自己僵硬的臉擠出一絲微笑。


    “剛才...哥哥在醫院遇到熟人了,出去和對方聊了幾句。接下來哥哥不會到處跑了,隻留在這裏陪你....”


    白羽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很快便消散在空氣之中。


    臉上雖然在笑,但心中卻在滴血。


    他緩緩挪動步伐,走到妹妹的病床前坐下,然後用力握緊妹妹沒吊水的那隻小手。


    小家夥的體溫似乎降低了不少,臉上的潮紅褪去幾分,就連小手也沒之前那麽燙了。


    “哥哥...你是不是很冷啊?”


    妹妹在略顯黑暗的房間中眨眨眼,眉宇間透露著幾分哀愁。


    白羽愣了愣:“冷?沒有啊...哥哥不冷...”


    “那哥哥....你的手,為什麽那麽冰?而且一直在抖?”


    白羽心裏一驚,連忙將手縮迴。


    “嗯,剛才在外麵,是有點冷,應該過一會就好了...”


    “可是哥哥,我剛才看你在走廊上站了好久,根本沒有人和你說話。你為什麽要騙我?”


    白雨晴烏黑的眸子閃爍著幾分疑惑。


    她緊緊盯著哥哥的臉,希望從上麵找到一些答案。


    白羽感覺唿吸一滯,立馬扭頭看向房門,發現病房門上麵是有玻璃窗的。


    從妹妹躺在床上的角度,恰好可以看清走廊窗戶的景象。


    也就是說,妹妹知道自己剛才在窗戶邊站了很久很久...


    白羽感覺心裏一驚,連忙想辦法掩飾。


    “不是的雨晴,哥哥並不是想騙你...哥哥隻是...哥哥隻是...”


    “哥哥...我是不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重到再也好不起來了?”


    白雨晴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卻異常堅定,宛如一記重錘砸在了白羽的腦海中,帶起的波浪在他心中層層翻湧。


    “怎麽會呢雨晴?不是這樣的....”


    “不是的...”


    “不...是...”


    白羽說著說著,就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又哭了。


    妹妹那張可愛的小臉就那麽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滿臉的哀求和悲傷。


    麵對自己生命中的這隻小天使。


    麵對自己最最珍貴的天賜之物。


    他無法再將任何謊言說出口。


    世界上最美的畫是什麽?


    有人說是以黑白為主導的水墨畫,也有人說是色彩斑斕的水彩畫,亦或是隻有鉛筆線條的幹練素描。


    但在白羽的眼中,最美的畫永遠是白紙一張,因為它未被任何顏料和圖案所沾染,永遠保持著自己的純潔之美。


    而白雨晴,就是白羽眼中的這張白紙。


    永遠是那麽的純潔與美好,美好到不忍心去傷害其分毫...


    “白雨晴....”


    白羽怔怔望著妹妹的臉,一字一頓。


    “哥哥,真的不想失去你...”


    說罷,他再也抑製不住自己悲傷的情緒,當著妹妹的麵,就這麽嚎啕大哭起來。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脆弱不堪。


    過去幾年都少有的淚水,今天卻如同不要錢一般的不停流淌。


    以往他白羽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被人打的快要死了,也絕不會留下一滴眼淚,可今天發生的事,卻要把他這二十五年來忍過的眼淚全部抽幹...


    聽到哥哥如此悲傷的哭泣,小家夥已然明白一切。


    她努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從床上坐起。


    然後抿了抿唇角,悲傷同樣在心中暈染開來。


    死亡...


    真的可怕嗎?


    好像的確是很可怕的事情。


    但是那種事情,好像早在兩年多前就已經經曆過一次了。


    自從那個雪夜她被白羽救下,帶迴家中一起生活,這個恐怖的東西好像就徹底遠離了自己。


    美好而又溫馨的記憶,讓她早已忘卻了死亡本該有的樣子。


    隻是沒想到今天,這看似不會與自己再有任何交集的東西,竟然又一次降臨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勢洶洶,不可阻擋....


    白雨晴輕輕抽了抽小鼻子,終究是和哥哥一起哭了起來。


    不過她哭的很小聲,就好像生怕影響到趴在自己病床上哭泣的哥哥一樣,任由眼淚悄無聲息的從自己的眼眶中落下,砸在純白的被褥上。


    她哭的是那麽小心翼翼,隱約間,似乎可以聽到淚水破碎時喊疼的聲音。


    她很難過,真的非常難過。


    隻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難過的並不是死亡本身。


    而是無法在今後的人生道路上繼續陪著哥哥。


    她不畏懼死亡...


    但她畏懼那個沒有哥哥的世界...


    因為那個世界,注定沒有專屬於她的美好晴天....


    .....


    一時間,病房裏隻剩下大小白的抽泣聲。


    良久,無言。


    最終,是白雨晴先一步緩過勁來。


    她揉了揉自己紅紅的眼圈,看了一眼趴在自己的病床上哭到近乎脫力的哥哥,眼神中滿是心疼。


    “別哭了哥...”


    她將小手伸出,輕輕撫摸著哥哥有些淩亂的頭發,緩緩開口。


    “抱緊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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