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陸懿左接到了鑒定通知。


    他特地放下公務,要求對方直接過來跟他說明結果。


    “陸先生,經過再三鑒定,這件衣服並非現代裁製的戲服,而是一件明朝的衣物。”


    “明朝?”


    “雖然質料粗糙,隻是一般市井布衣,且還有多處手工補丁,但是一件保存完整的古衣,還頗有價值。”以為大公司的執行長找他鑒定古物,是想得知這些東西有無價值。


    “它的價值我不在意,我要確定的是它的年代,真的不是現代仿製的?”別說隻是件粗布衣袍,就算是件龍袍鳳袍,他也無視它的價值多少。


    “這是手工縫製,衣式是明朝一般百姓的款式,而布料跟縫線確實都有三百多年的曆史。現代雖能仿製一模一樣的手工,卻不可能拿到古代的線來縫製。


    “至於,這隻玉鐲子也是貨真價實的古玉,同樣是明朝古物,但比這件衣服更具時間性,衣服大約是明末的衣物,而古玉可能再多個五十年曆史。”古物專家將各項儀器鑒定結果的資料一一呈給他看。


    陸懿左看了報告,陷入一陣沉默。


    “那麽……有沒有古人穿越時空的可能性?”所以可兒真的是來自清初的古人?


    “呃?”專家一臉納悶他所提問的怪問題。身為一個科技龍頭的執行長,怎麽會說出這種不著邊際的幻想來?


    “沒什麽。”陸懿左又向他請教一些古代文物的事,隨口轉移了話題。


    清晨,陸懿左坐在書房整夜未眠,手上抱著連可兒的衣服發怔。


    眼前的電腦熒幕,他梭巡了一夜穿越時空的標題,卻隻是一堆小說漫畫裏的杜撰故事。


    在可兒失蹤十天後,他總算藉由她的衣物得到一點線索,卻也形同毫無線索。


    如果她是現代人,為何從各方麵都查不出她的真實身世,而現在卻又像人間蒸發似的,離開了他的生命?


    如果可兒真的來自古代,有可能她迴到古代,而他就算傾盡家產也造不出一台時空機,迴去她的年代再把她帶迴來。


    “可兒,為什麽要離開我,我待你不好嗎?”他捧著她唯一留下的衣物,內心既痛苦又無助。


    他第一次全心全意愛上一個女人,盡管對她的身世充滿疑問,他仍情不自禁被她吸引。


    單純的她,讓他心生強烈的保護欲;她明亮可人的氣息,令對婚姻愛情冷漠的他,輕易便感受到家的溫馨與暖意。


    他也是第一次待一個女人如此溫柔、包容,隻要她開口,他什麽都願意給她。


    為什麽她卻一聲不響,獨自黯然地離開他?


    再度想起她那晚垂頭喪氣拎著手提袋走出家門的畫麵,忽地,他渾身一震。


    那一晚他因撞見她被詹佑哲摟抱強吻,令他大發雷霆,不僅跟對方大打出手,甚至對她勃然大怒以為她被另一個男人深吻而感動落淚。


    他錯了!


    他記起當時她淚流滿麵想解釋,他卻惱怒地斥責她立刻迴家。


    該死的,這會不會就是她離家出走的理由?


    在她麵前,他一直是個溫柔的好丈夫,不曾對她發過一絲脾氣。


    他知道遇見她之後,他儼然成了兩個人,在公司依舊是處事利落、事事利益擺第一的冷漠生意人,但一迴到家,一見到她的笑容,立刻軟化了他所有的淡漠情緒。


    他記得她總誇他有副好心腸,待她好溫柔,是個沒脾氣的好好先生。


    這樣的她,麵對他第一次的發怒,肯定嚇壞了。


    “可惡!”他憤憤地捶打原木書桌,難以原諒對她發脾氣的自己。


    隻是即使猜出她可能離家的緣由,卻仍無法解釋為何找不到她。


    “可兒,你該不會是不肯原諒我,選擇丟下我跑迴古代了吧……”他雙手抱著頭,痛苦萬分。


    連可兒並沒有迴到古代,她就算想迴去也無法迴去。


    離家出走那一夜,她心情難過至極,一個人哭哭啼啼朝著月亮一直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腳酸,哭到眼淚幹了,才驚覺身在無人的山裏。


    天色已由黑暗轉為魚肚白,走了一夜的她,隨意坐在一處茂密的竹林旁,閉上眼,累得睡著了。


    所幸山裏種植許多果樹,她站在一棵荔枝樹下,摘了大把大把的荔枝吃,輕易便飽餐一頓。


    解決完饑餓問題,想到今晚得風餐露宿,她不禁一陣心酸。


    才離家一天,她便好想念陸懿左,然而一想起他青筋暴跳的怒容,一想到自己犯下的淫罪,她便不敢迴家,害怕麵對他給的休書。


    她抹了抹淚,自己從現在開始,她得自力更生,一個人過活。


    孤兒的她,對於一個人麵對生活逆境早已處之泰然。


    雖不知道在這個對她而言還算陌生的現代裏,她是否真能一個人過活,隻是能躲一時是一時,或許時間一久,等陸懿左的怒氣消散些,會寬貸她的罪行。


    於是連可兒再度邁開步伐,想多了解一些這座山的環境,及找尋一處適合夜宿的地方。


    在黃昏之際,她發現了一處看似廢棄的草寮。


    小小的草寮雖然破舊不堪,但屋頂及牆壁都還完備,內部稍微清理一下應該能住人,總比睡在樹下好多了。


    她先將側背的手提袋放置一旁,脫掉外套,開始把草寮內一些無用的雜物一一搬出。


    她用雜草清理灰塵蜘蛛網,把壞掉的長木椅敲開,用木板拚成一個簡易的床板。


    花了約兩個小時,她便把一間像鬼屋的雜亂草寮整頓妥當,有床板,有張矮茶幾,還有一扇可勉強開闔的門板。


    勞動過後,她全身是汗,一身汙漬,拿著兩個生鏽卻還能使用的水桶,走往山穀溪流處。


    之前在尋覓住宿地點時,她已發現附近有條小溪從山穀裏涓流而下。


    有了遮風避雨的草寮及幹淨的水源,對於生活在這片陌生的山野裏,她已經不再擔憂懼怕。


    隨意洗淨雙手和臉,她提著兩桶冰涼的溪水迴來,再將屋裏清洗一番。


    打開大型手提袋,翻找她帶的東西,因離家匆忙,隻簡單帶些必備的日常盥洗用品,兩三套休閑服及換洗的內衣褲,她沒忘了照明用品,手電筒、蠟燭、打火機等。


    雖沒準備幹糧,但她並不擔心食物問題,待在山裏一定有很多野菜可以食用,而幸運地這座山裏還有許多結實累累的果樹。


    趁著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之際,她拿著換洗衣物及盥洗用品再度前往溪流處,在兩旁有樹叢圍繞的小溪流清洗身體及衣服,再提著兩桶幹淨的水返迴。


    忙了半天已經疲倦不堪的她,躺在木片床板上,頓覺昏昏欲睡。


    隻是一閉上眼,腦中浮現的卻是陸懿左俊雅的臉龐,他望著她的溫柔眸光,唇角輕揚的好看笑容,以及低沉穩重的嗓音。


    想起每晚偎在他臂膀下的幸福時刻,他對她溫柔卻狂熱的愛憐,他雖不曾說過甜言蜜語,她卻能感受到和他的生活每天甜得像蜜。


    想著兩人相處的時時刻刻,內心不禁泛起一陣失落的疼楚。


    可當她想起他第一次發怒斥喝她的駭人神情,不禁心一揪,滴下淚來。


    她蜷著身子側躺著,落著淚入睡。


    清晨五點,她便自動醒了過來。


    張開眼,看見竹編的牆壁,茅草覆蓋的屋頂,一瞬間以為迴到了清朝。


    她坐起身,再細看了下四周環境,這是她昨天找著的新住所,她仍在他的世界裏,卻又無法迴到他們的家。


    揮去心裏的悵然神傷,她站起身推開門扉,望向山林遠處的天際,天才剛剛泛白。


    套上薄外套,她拿著破掉的竹簍當菜籃去山裏尋找野菜,昨天隻吃了一堆荔枝果腹,今天必須去尋找正餐。


    以前她除了下田耕種,也常要上山撿柴、摘野菜,對於穿梭山林間的工作並不感到艱難,不論古代或現代,山的樣貌並無太大改變。


    多虧舊草寮遺留一些老舊的耕種工具勉強能使用,讓她的山野生活可以更容易。


    她在清晨及黃昏去找尋野菜食物迴來烹煮三餐,天黑前到溪流洗澡洗衣,晚上早早入寢,然後隔天天未亮便醒來。


    就這樣,她自食其力已經離家四天了。


    白天她蹲在草寮外,拿樹枝當筆練字,每寫一個字就想起陸懿左,她所學的每一個字全是他教她的。


    她在地上寫了密密麻麻、筆畫複雜的“愛”字,寫著寫著,眼淚一顆顆滴落泥地裏。


    雖然一個人生活不成問題,可是她卻感覺好孤單、好寂寞、好想他,她好想迴家。


    抬頭看向山下的小小城市。


    其實她離家不算遠,雖然走了一夜才走進這座山林,但她知道,這裏是離社區不遠的山頭,她知道迴家的路,卻不敢迴家。


    緩緩站起身,才發覺雙腿麻了,她蹲在地上寫字已經寫了一下午。


    轉頭迴望滿地她寫的字跡,心口再度一陣揪疼。


    伸手抹抹淚,走進屋子,開始準備她的晚餐。


    然而今晚的她卻睡不著,在堅硬的床板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她沒喝拿鐵,為何會失眠?


    從床板坐起身,既然毫無睡意,她隻好開門出去外麵吹風。


    沒有電視,沒有陸懿左陪她看球賽,她隻能曲膝坐在地上,仰望沒有星星的黑夜,觀望著遠處山腳下的點點燈火。


    那萬點燈火中,曾有一盞燈火屬於她,雖無法從這裏猜出他家的位置,卻不禁想著此刻的他在做什麽。


    是否仍在書房中忙公務,或者已經上床休息?


    他會想念她嗎?是不是肯原諒她了?或者早已寫好休書,等著她迴家丟給她?


    一想到那個畫麵,她害怕地搖搖頭。她寧願多躲個幾天,也不要迴家麵對殘酷的事實。


    陸懿左動用許多人力、財力,卻仍查不到連可兒的消息,而憑一己之力四處走訪的詹佑哲,終於探問到一絲可疑線索。


    然而接近她可能出沒過的地點,找了兩天一夜卻一無所獲,暗忖,僅憑他個人的力量,要在這廣大的山區搜尋她的蹤影,太難。


    擔心她萬一迷失在這山野間,發生重大危險……不得已之下,他隻能去找陸懿左協助。


    “什麽?你有方靈的消息?!”陸懿左聞言,驚詫地站起身。


    “我說可能,但為了這一絲可能性,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曾經他對這個奪取他所愛的男人充滿憎恨,但此刻他隻心係佳人的安危,不得不放下仇恨、放下尊嚴,低頭向敵人求助。


    “不管什麽消息,都是消息。”陸懿左心急如焚。


    “從靈失蹤後,我便拿著她的照片四處問人,甚至到一些鄉鎮、偏遠山區,除了少數人曾透過報章媒體見過她的樣貌,並無人在近日親眼見過她的身影。


    “直到三天前,我經過你所住社區附近的山區,在山下遇到一對采收荔枝的老夫婦,我將照片拿給他們看,沒想到那老婦人一見,邊說幾日前她在山裏見過靈。”


    “真的嗎?!”可兒還活著!連日來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


    “那老婦人說她傍晚工作完在溪邊洗手時,看見斜對麵有個女孩在洗衣服,她才奇怪怎麽有人在山裏洗衣,想叫喚她時,那女孩一看見她,卻慌忙起身跑開了。


    “她說對麵那座山原本有個認識的老先生也在種植荔枝,老先生過世後,因為繼承問題,幾個孩子爭論不休,那座山便棄置多年無人管理。


    “我一開始對她的話存有疑問,靈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在山裏洗衣服,隻是那婦人信誓旦旦說認得這張漂亮臉孔,於是我進山裏找了兩天都沒有任何發現。


    “不管你信不信,隻要有一絲可能性能找到靈,我都希望你動用人力搜山,而我會用自己的方式繼續找人。”詹佑哲知道自己的證據薄弱,難以說服陸懿左,但他也隻能賭運氣了。


    “我相信,我馬上聯絡警方。”陸懿左毫不懷疑他的說詞,而他相信如果證人看見的真是可兒,她會在溪流裏洗衣的行為一點也不足為奇。


    他立刻打電話給警政高層,要求派出直升機及警力加入搜山行動,而他自己也放下公司大事,調動陸氏企業的私人直升機跟著一起出尋。


    連可兒在山裏一待好幾天,這期間她並未遇到什麽人出沒山區。


    隻除了幾天前她在溪裏洗衣時,不經意看見對麵溪邊有位老婦人彎身在洗手,老婦人抬頭一見到她似乎很驚訝,而她害怕躲在這裏的行蹤曝光,隻好趕緊拎著衣服轉身逃跑。


    之後她一整天都不太敢出門,甚至洗衣的地點也改到較上遊的溪流處。


    這日下午,在溪邊洗衣的她,一抬頭卻看見遠處有大鳥飛來。


    那隻大鳥愈飛愈近,且聲音很嚇人,從未見過這種大鳥的她,好奇的追著大鳥的方向跑。


    當愈清楚看見大鳥的形體時,她才想起這並非鳥類,而是現代的飛行工具,是跟飛機一樣可以在空中飛行的直升機。


    她沒坐過飛機,更是第一次目睹直升機,為了看清這特殊玩意的樣貌,她不斷往視野較寬廣、沒有太多大樹遮擋的溪流下遊跑去。


    感覺直升機似在上空盤旋打轉著,站在下方的她,不禁仰著頭,看得瞠目結舌。


    不知道這個直升機會不會落下來?


    她感覺盤旋在正上方的大型物體似乎愈來愈接近地麵,直升機過大的引擎聲響,讓她不禁搗著雙耳,而螺旋槳刮起的大風仿佛要將她吹跑了。


    她這才覺得恐怖,放棄繼續觀望好奇心,轉身想離開溪邊,躲進可遮蔽的樹叢裏。


    可她才轉身,跑沒幾步,混在攪動的引擎聲中,似乎有細微的、熟悉的叫喚聲——


    “可兒!可兒!”


    她迴頭,卻倏地瞪大眼驚駭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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