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秘書的耐心很好,等許梵走進了臥室,替他關上門才離開公寓,路上他們什麽也沒買,沒買新牙刷新牙膏,沒買新毛巾新衣服,沒買新褲子新鞋子。


    什麽都沒買,除了出院吳秘書準備的一套衣服。


    這個公寓裏沒為許梵準備任何其他物品。


    房間裏的電視不知道是今天重新打開的,還是一直在播。


    不堪的畫麵一遍遍重複。


    他臉色依舊蒼白如紙,走到房間的角落坐下,盡管天氣很好,難得放晴的天空照得房間暖融融金燦燦的,可對他來說是無比陰暗。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響。


    張政從昨晚開始,隔一段時間就給他打一次電話,他都沒接。


    他向張政哭訴是因為情緒到了難以控製的地步,不是真的寄希望於張政。


    他知道,張政幫不了他什麽了。


    傍晚,魏海準時下班。


    推開那道房門,就是許梵噩夢的開始。


    一個月來,許梵每晚都在承受折磨,反覆發燒,三天兩頭進醫院,最初出院的那身衣服已經沒了,魏海說,穿了太久,髒,於是拿起衣服扔進了垃圾桶。


    可沒再買過第二身。


    因為做狗,沒必要穿衣服。


    魏海有個好習慣,就是每天準時七點起床,盡管自己事業做那麽大,錢已經幾輩子都花不完,卻沒有大手大腳的習慣,收拾房子是叫鍾點工,早晚飯是自己做,午飯在公司解決。


    他的習慣也強加給了許梵。


    不同的是,午飯魏海可以在公司解決,也就是說,許梵在家裏沒的吃,因為沒人做,如果運氣不好趕上魏海加班,那麽許梵隻有早上的一頓,連晚飯也沒了。


    而許梵的心態也處在抑鬱中。


    他沒想過自己吃得太少會不會導致營養不良。


    早上,魏海在廚房下麵。


    一份放在餐桌上,一份放在地上。


    魏海朝著門口,說道:「出來吃早飯。」


    房門一點點打開,許梵慢慢從房間裏爬出來,他低著頭,膝蓋的顏色比周圍皮膚紅一些,暗一些,魏海不允許他走路,隻能爬。


    他已經不用抬頭就知道餐桌在哪兒了。


    「吃完。」


    魏海淡淡地命令。


    許梵跪在地上,連吃東西他也隻能用狗的姿勢,這種事情他習慣不了,肩膀微微一抖,眼淚已經下來了。


    「怎麽?這麽吃讓你覺得很委屈嗎?」


    魏海放下手裏的筷子,麵朝許梵,雙腿分開,兩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俯身問話。


    許梵艱難地搖了搖頭。


    他不能說委屈。


    說委屈換來的後果是魏海會告訴他,什麽叫更委屈,甚至一整天都不出門。


    「那為什麽哭了?」


    魏海捏起他下顎,冷冷地盯著他,「你有資格哭嗎?」


    許梵緊閉著嘴巴,咬下的麵條殘留在嘴角。


    魏海見他不迴答,也沒興趣再追問下去,迴房換了西裝襯衫後出門,許梵必須和乖狗狗一樣,爬到門口目送他上班。


    玄關關上門,他才敢慢慢站起來,隻是長時間不站立,剛起來便摔倒了,腦袋頭暈目眩,而且客廳沒開暖氣,凍得他渾身冰涼。


    迴到房間,他隻能蜷縮在床邊的一張小小的地毯上。


    床上幹淨整潔。


    魏海的習慣不止於會做早飯,還會自己疊被子,不像一般男人,起床被子隆起一個洞,睡覺隻要鑽進被洞裏就好。


    不過這張床,許梵很少爬上去,大多數是被魏海摁在地上。


    手機又開始嗡嗡嗡震動。


    他偶爾會從毯子下拿出手機看一眼,但他現在實在是太困太累了,每次累到睡著前他都忍不住想。


    這一覺睡下去,再也不醒來多好。


    可他還有個媽。


    媽媽後半輩子還要他照顧,他死了他媽怎麽辦?然後在想死和愧疚之間迷迷糊糊睡去,再醒來,手機又響了,不過很快安靜下去,可能震動了好一會兒,他隻是才剛剛聽見。


    他不接電話,高鈺便給他發了很多信息。


    最讓人難受的,莫過於媽媽問他。


    什麽時候能去看看她?


    媽媽想你。


    他也想啊,可是他害怕出門,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一見到他就會認出來他是許梵。


    除了高鈺的信息,還有張政的。


    張政沒明說,但隱晦的意思裏已經明白了,他說:如果暫時逃不掉,就盡量讓自己少受點苦。


    說出這句話的張政也很難受,但他反覆保證,一定會想辦法幫他。


    許梵放下手機,撐著地麵站起來,他在洗手間門口猶豫了很久才敢走進去,他沒在這棟公寓裏照過一次鏡子,他怕看到自己現在牲口都不如的樣子。


    不過他還是鼓起最後一點勇氣看了。


    頭髮長了,鬢邊的髮絲遮蓋了半隻耳朵,眼窩凹陷,臉部的顴骨比以前明顯,下巴更尖了,皮膚有些發黃,整個人是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暴瘦。


    瘦得快沒以前許梵的影子了。


    這讓他有點高興,這樣別人就認不出他了,可要怎麽見媽媽?


    高鈺不擔心死才怪。


    許梵低下頭,不再去看鏡子,他想活活不好,想死死不起,痛苦糾結中,隻好先按照張政說的去做,盡量保護自己,讓自己好受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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