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陸盛華和裴天倆人都喝了不少的酒。


    許是喝醉的原因,兩個平時不善言辭的男人對著薑歲初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他們小心翼翼的問著薑歲初這些年的生活,在聽見薑歲初講完這些年的遭遇後倆人都陷入了沉默。


    陸盛華舉著酒杯,對著桌上留著的空位,神色痛苦道:“誌偉,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歲歲。”


    “我自罰一杯。”


    說完,他仰頭一口喝幹了透明杯子裏的酒。他喝的太急,不小心嗆到了喉嚨,咳嗽的滿臉通紅。


    一旁的舒媛拍了拍他的背,她明白丈夫心中的苦悶,沒有勸他少喝,隻是默默的遞上一杯溫水。


    裴天也倒了滿滿的一杯,一樣的舉杯對著那副空著的碗筷,幾次張嘴都沒有說出話來,最後紅著眼沉默地喝完了那杯酒。


    陸祉年和裴爍靜靜的坐在薑歲初邊上。


    薑歲初知道兩位叔叔內心的痛苦,她看了下對麵的空位,淺笑了下。


    爸爸你看,陸叔裴叔都還記得你。


    “陸叔、裴叔,你們別這樣。我知道爸爸的事情和你們沒關係。”她看著陸盛華和裴天說道,“我相信爸爸也不希望看到你們這樣自責。”


    陸盛華和裴天倆人都看著那個空位,眼眸漸漸暗淡下去。


    這件事,一直是倆人心中的一根刺。


    當年,他們局裏接到舉報,舉報者稱在雲市一居民樓裏有一處藏毒窩點。局裏在勘測舉報真實性後,第一時間組織了警力,試圖將這窩毒販一網打盡。


    陸盛華和裴天都在那次行動的名單中,因薑誌偉之前已經請好假準備陪李麗雲和薑歲初迴宣城探親,所以那次任務薑誌偉原本是沒有參與的。


    裴天因為工作原因常年與妻子不和,分居兩地。出任務的那天妻子心灰意冷的提出離婚,並讓他到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


    裴天自知這些年因為自己工作的原因妻子每天過的擔驚受怕,承受了不少的壓力。她想要安穩的生活,他沒有理由綁著她不放。


    他與妻子商量,希望能在出任務迴來後再與她去辦理離婚。但妻子冷漠絕然的看著他,說:“裴天,我不想連辦理離婚手續這種事也要在擔驚受怕中等待。”


    他,無話可說。


    是啊,出任務就意味著生死由天。如果他真的沒能平安迴來,那他豈不是讓她變成了遺孀。


    可是,行動迫在眉睫,他又不得不服從上級命令。


    後麵,薑誌偉不知從哪得知此事。他主動銷假歸隊,頂替了裴天的名額。


    他對裴天說就當是換班,等後麵他有事的時候裴天再跟他換一下。


    可後麵,他沒給他換班的機會。


    那次行動由陸盛華帶隊,深入藏毒窩點。


    窩點在一個破舊的老小區,樓道錯綜複雜,易守難攻。原本他們以為不過是癮君子聚眾吸毒,可是到了才發現事情遠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


    他們發現這完全是一個販毒窩點,毒販將窩點藏在破敗的老舊小區裏,以盲人按摩店為掩護,向吸毒者販賣毒品。


    而這片小區,居住的人一半以上都是這裏的客戶。


    陸盛華帶人攻進按摩店時,最裏麵的隔間差不多有二三十個人正在吸毒。他們精神渙散,沉浸在毒品帶來的快感中。


    都說毒販兇殘起來是毫無人性的。


    那天,陸盛華和薑誌偉一舉搗毀了那個販毒窩點。就在他們準備收網時,他們發現房間裏居然還有一道暗門,顯然裏麵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後操縱者。


    那些人手裏都拿著槍,他們如同亡命之徒一般,和他們展開了殊死搏鬥。在陸盛華被一個毒販纏住手腳無法脫身時,另一個毒販掏出一把手槍,對著陸盛華的腦袋就扣下了扳機。


    薑誌偉餘光瞥見,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沒有一絲猶豫的衝上前擋在陸盛華的身前。


    陸盛華被薑誌偉推撞到地上,然後隻聽見一聲震耳的槍聲響起,他看見薑誌偉睜著眼睛直直的倒在了他的麵前。


    鮮血從他的心髒往外淌,瞬間血腥味充滿了整個房間。


    就在毒販舉著槍第二次扣下扳機時,陸盛華迅速掏出手槍仰躺在地上直指他的眉心。


    砰!砰!


    兩道槍聲同時響起。


    毒販應聲倒地,陸盛華的右邊肩膀也中了子彈。


    場麵一度陷入混亂,幾名毒販在混亂中逃脫。


    陸盛華忍著痛爬到薑誌偉身邊,一隻手用力搖晃著他。他的聲音都在顫抖,他用手按住他出血的胸口,一遍一遍喊著他的名字:“誌偉!別睡!別睡!”


    薑誌偉想要說些什麽,但張嘴卻是無聲。陸盛華趴下身,耳朵湊到他嘴邊努力的想要聽清他的話。


    他哭著,哽咽著,顫抖著,腦袋貼在他的唇邊:“你慢慢說,慢慢說。”


    可是,沒有,除了粗重的喘息聲他什麽也聽不見。


    最後,連喘息聲也沒了。


    那次行動,陸盛華的右臂受了傷,無法再握槍。而他因為親眼看著薑誌偉倒在自己麵前,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再成為一個合格的緝毒警察,於是從警局辭職。


    最開始那幾年他需要依靠藥物才能入睡,即使睡著了也常常夢到薑誌偉倒下的場景。


    每每午夜從夢中驚醒,他都痛苦到想要一了百了。是舒媛在他身邊一直陪著他,鼓勵他。也是在舒媛的鼓勵下,他開始重新振作起來,從零開始,學習經商。


    裴天也沒有好到哪去,他時常自責如果薑誌偉不替他出任務他就不會犧牲。


    那顆子彈,本應該射在他的身上。


    這些年他拚了命的工作,不管大案小案都親力親為。他就是想帶著薑誌偉的那份使命,替他接著完成。


    陸盛華和裴天都喝醉了。


    陸盛華看著薑歲初,哭了,他說:“歲歲,你爸爸是因為替我擋子彈才犧牲的。我…我對不起你啊…..”


    裴天搖著頭,抓住陸盛華的手臂,說:“不,怪我。誌偉是替我出任務,該死的人應該是我。”


    薑歲初也哭了,她眼睛裏含著淚,搖頭,“陸叔、裴叔,這件事情不是你們的錯。”


    “我記得爸爸以前和我說過,他說既然他穿了這身製服就要對得起這份使命;他說當警察所有的傷痛,對他來說都是一份榮耀。”


    “為國為民,死而後已。這是爸爸的座右銘,他犧牲在他最熱愛的崗位上我相信他心中肯定無悔。”


    薑歲初擦幹淨眼淚,對陸盛華和裴天笑的純真,“陸叔裴叔,你們不要在自責了。我相信爸爸也不願看到你們這個樣子。”


    “我們…..都要向前看。”


    裴天和陸盛華被薑歲初的一席話說的豁然,陸盛華哽咽著點點頭,說:“對…對…往前看。”


    “老裴,我們….都要往前看啊。”他看向裴天,端起酒杯。


    裴天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下,然後又對著那個空位隔空舉了舉杯,說:“敬誌偉。”


    陸盛華也對著空位舉杯,重複道:“敬誌偉。”


    舒媛別過頭擦了擦眼淚,然後起身走到薑歲初邊上,伸手將她攬進懷裏,憐愛地摸著她的腦袋,“….歲寶乖。”


    薑歲初笑笑,握住舒媛的手沒有說話。


    陸祉年和裴說倆人對視一眼,都垂下了眼眸。這件事情在大院裏不是什麽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原委。


    即使所有人都說這件事不是他們能掌控的,都是命數。隻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這輩子他倆都欠薑歲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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