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霞一向知道方立軒不是親生的,方丁丁又常年藥不離口,她對方立軒除了物質上的滿足,並沒有在他身上傾注太多的親情。


    養父方哲又是大忙人,天天腳不沾地似的。


    方立軒是個嚴重缺愛的孩子。


    小時候他總通過做壞事,試圖引起父母的關注,可得到的卻是物質的補償。


    一次,兩次、他終於放棄了。


    眼下的陸家人看著粗糙不堪,可他們對他的重視跟關愛,把他冰冷的內心戳出一個口子來。


    正當他拿激動的目光望向陸思喬時,卻看到她朝自己搖頭,示意他再等等。


    果然-


    “立軒,聽說方家老太太對你疼愛無比,你能不能幫你後媽找一份工作?”


    “你燕姨什麽都能幹,最好是管家之類的,如此一來,她也方便照顧你,是嗎?”


    陸明遠一改常態,遞給他一根雞腿,說盡好話道。


    方立軒雖渴望愛,卻不傻。


    黃鼠狼給雞拜年,真真的不懷好意。


    他自己都是寄人簷下,陸明遠竟好意思讓他去求方家,把陸家人塞進方家?


    萬一奶奶嫌棄陸家人,從而遷怒於他,怎麽辦?


    難道等他被趕出方家,跟著陸家人一起生活嗎?


    這個弟弟對他充滿敵意,於他而言,他就是入侵者。


    方立軒本就極度自卑,又連遭打擊,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迴答他。


    陸明遠還在旁喋喋不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計較太多。陸家人出息了,將來也能成為你的助力。”


    “你怎麽不找我媽去?”方立軒忍而不發,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道。


    “她自己就是程家的保姆,難道讓她辭職了,讓你燕姨去幹嗎?”陸明遠並沒有聽出他的不滿,而柳燕又忙著給孩子剝蝦,不在意。


    阮老太隻顧著幹飯,更不會在乎他的不適。


    隻有陸思喬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憤怒,還有絕望。


    她搖搖頭。


    也許是淋過雨的人,總希望給人撐把傘。


    “二叔,聽說你到程氏上班,一個月也有三百多塊,這樣的收入,養活一家人並不難。等你們安定下來,再到處打聽一下,二嬸想找工作,有何難的?方家的大小事,全由老太太說了算,管家也都是她用慣的。豈是你想讓人進去就進去的?”


    陸思喬挑挑眉,“別說立軒做不到,就算是我,也萬萬不敢開這個口。”


    “萬一老太太覺得陸家的人手伸得太長了,讓立軒迴來孝敬你們,難道你們就歡喜了?”


    她的話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們一家的虛偽與無情。


    陸明遠被駁了臉,有些掛不住,尤其是在方立軒麵前,他瞪了陸思喬一眼,罵道:“喬娃,不關你的事,一邊去。”


    “怎麽不關我的事,我也是方家人,總之你們想打方家的主意,就是不成。”


    陸思喬冷冷拋下一句話,借口去洗手間,實際去前台打了一通電話給黃玲。


    “黃玲,你要是不想方立軒被方家人掃地出門,就趕緊過來。”


    她把事情原委說了一下,就冷冷掛了電話。


    迴到座位上,方立軒已經坐不住了。


    陸明遠跟阮老太輪番上陣賣慘,無非就是說京城消費太高了,他的工資太低,還要攢錢給陸曉東讀書等等,說來說去無非兩個字。


    要錢。


    方立軒略帶稚氣的臉,除了憤懣,還有失望,懊惱。


    “立軒,你真要幫幫我們了,爸隻有你能指望上了。”


    “孩子,但凡陸家人有出息,你也不至於寄人籬下,咱們就能堂堂正正團圓了。”老太太的理由更是奇葩,竟然將施恩的方老太太說成了阻礙他們一家團聚的破壞者。


    陸思喬越聽越不像話,拉起方立軒,冷聲道:“立軒,你不是說約了老師補課嗎,時間剛剛好,走吧。”


    方立軒如釋重負,正想著怎麽脫身才好。


    柳燕見狀,就知道陸思喬故意阻攔,趕緊給陸明遠打眼色。


    陸明遠拉住方立軒的手,死皮賴臉道:“立軒,爸跟你說的話,你聽清楚沒有,我當你答應了。”


    方立軒被攪得心煩,正想著要不要先搪塞過去,應付了再說,卻看到陸思喬朝她搖頭。


    “我-”


    “陸明遠,你這個混蛋,竟然把主意打到親生兒子頭上來了,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隨著怒氣衝衝的聲音響起來,黃玲及時出現,上來就撓陸明遠的臉,邊打邊罵,可難聽了。


    頓時一陣雞飛狗跳,連酒店的人都跑出來勸架了。


    見方立軒幹愣著發懵,陸思喬拉起他,逃命似的往外麵走去。


    兩個人鑽進轎車,陸思喬還在偷著樂。


    少女的臉蛋紅潤,上麵還有細細的小絨毛,雙眼亮晶晶的,如狡猾的小狐狸。


    “立軒,你這樣會被陸家人啃得骨頭都不剩的。”陸思喬看著他,傳授經驗道,“我告訴你,無論他們說什麽,你就裝傻,一個勁地往方老太太身上推去,他們就奈何不了你了。”


    方立軒也笑了,懊惱道:“要是被奶奶知道了,她會生氣的。”


    “才不會呢,奶奶那麽精明的人,說不定還會誇你做得好呢。”陸思喬又將陸家三房的情況說一遍,語重心長道,“他們沾染了市井之氣,隻有眼前的利益,根本不會考慮太多,尤其陸明遠是個耳根軟的,以前隻聽黃玲唆擺,現在又輪到柳燕,你還是要有自己的主見才行。”


    方立軒撓撓頭,略帶沮喪道:“我覺得他們好複雜,跟他們打交道更不知說什麽才好。”


    是啊,他是個被嫌棄的,無論在方家跟陸家都落不得好。


    讀懂了他眼底的黯然神傷,陸思喬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振作一點,小夥子,咱們又不是小孩子了,別那麽矯情。”


    “他們不愛你,你也可以不愛他們。”


    “愛是雙向奔赴的,如果某一方付出太多,期望得到同等的迴報時,往往受傷的人隻有自己。你要學習愛自己,未來是我們的,總有一天,你也會遇到一個愛你的,能包容你一切的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鄭重地介紹起陸三爺。


    還把自己的遭遇說出來,眼睛紅紅道,“等你見到爺爺,你會喜歡他的。”


    方立軒眼睛裏映出少女嬌嗔的麵龐,一時之間,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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