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槐花如雪似蝶徘。


    密密匝匝的槐樹枝,向天空延伸著,碧綠下,串串俏皮的槐花墜滿枝頭,彌散著淡淡的素雅清香。


    風吹過,仿佛下了一場槐花雪,紛紛揚揚飄下。


    落在手不停揮的諶姚身上,頭上,掉在滿是試卷和本子的木紋桌上。


    諶姚抬眸,陽光從枝葉間穿過,絲絲縷縷地投射下來,形成斑駁的樹影,波光粼粼。


    她撚著槐花放在鼻尖嗅了嗅,遞到嘴裏慢慢咀嚼。


    又到了做槐花餅的時候,每年的槐花盛開便是她最思念姑姑姑父的時候。


    還有她魂牽夢繞的弟弟。


    白鴿從遠處飛來,穿過鬱鬱蔥蔥的槐樹,粉嫩色的爪子直接踩在諶姚的肩上。


    她扯下它腿邊的竹子,攤開,白色紙上依然是稚嫩的筆觸,月亮下兩個小人,手拉著手,眼睛和嘴是彎彎的弧線,應該是代表著高興。


    諶姚和所謂的自閉兒童已經形成了相對的默契,以畫會友。


    那麽她就迴一個槐樹下的人間五月,衣裳沾滿花香。


    提筆間,楊阿姨拎著籃子從裏院抬步而來。


    興許是五月繁花的緣故,楊阿姨走來的身姿竟比這槐花還要素雅幾分。


    脫去厚重的棉衣,她整個人瘦削不少,穿上白色幹淨的花色襯衫,腰間沒有了碎花圍裙長發盤起,挽上了青色的碧玉簪,清麗如風。


    她總覺得楊阿姨不一樣了,不止是樣貌,是來自骨子裏的轉變。


    “諶姚,我能上去摘些槐花嗎?今天是孩子爸爸的生日,弄點槐花嚐個鮮。”楊阿姨輕聲說著,眼睛成彎彎的。


    諶姚點點頭,收起筆來。


    白鴿帶著它扇形翅膀,在陽光滿地時,“咕”的一聲,從桌上飛到楊阿姨攀爬的樹幹。


    她迴過頭瞧見樹下的扶梯,楊阿姨已經伸手摘下一大串。


    “楊阿姨,多摘點,我要做餅子。”她走過去仰著頭,陽光和風鋪向她的臉頰,吹動她肩上的發絲,她的眼睛裏漫過閃閃光點。


    .............


    諶姚拎著黑色的紙袋,站在綠葉網吧的門口。


    她翹首以盼地看向網吧的樓上,隻瞧見窗戶邊上的招牌。


    招牌與她身上的青色長袖一個顏色,胸前有兩隻抱在一起的比熊。


    她端出袋子裏的飯盒,白色的盒子裏是剛做好的槐花餅和蛋花麵。


    唿氣吸氣!她在心裏給自己打氣,鉚足勁後快速上了樓。


    南也站在樓梯口等她,他早就瞧見她在樓下賊頭賊腦地打量半天。


    “你能不能麻溜的上來,磨磨唧唧。”


    諶姚人還未到就聽到南也在上方懟她,不耐煩的目光高高在上的凝視著她。


    “這什麽東西?”他不經她同意就拿走她懷裏的飯盒。


    諶姚皺著眉,相當不悅地瞅著他:“不是給你的。”


    “切!”南也不屑地冷哼,漂亮的丹鳳眼白了她一眼,“怎麽?現在知道你的棉哥哥有多好了?”他嫌棄地把飯盒拎在手裏,話裏話外都是指責。


    不過他說的也對,澤棉過生日的時候她都沒能陪他一起過。


    “那,我拿迴去吧。”她伸手要去接迴飯盒。


    “滾蛋!”南也直接打落她的手,“哪有送來再拿迴去的道理,我替你轉交,他現在不在。”他更加嫌惡地睨著她。


    怎麽說呢,她有種被敵視的感覺。


    “你是不是....”


    “不是!”南也什麽也不聽直接打斷她的話,抱著手臂斜靠在欄杆,甚至還打了哈欠。


    諶姚想問問他是不是在溜冰場幫過他的那個人,又是被他一衝。


    “那.....”


    “烏龜。”南也靠著牆壁,一隻腳彎曲踩著牆麵,手從褲袋裏掏出煙。


    諶姚覺得他好莫名其妙,轉身要走。


    “縮頭烏龜。”南也手指輕叩煙盒,捏出一根拿在手裏,斜睨著諶姚,聲音帶著挑釁。


    她是縮頭烏龜?


    她氣得轉過頭瞪他,但細想他說得也對,烏龜就烏龜吧。


    “麻煩你了。”她看向他手裏的飯盒,對他道謝,抬腳迅速地下了樓梯。


    “臭丫頭!”


    諶姚已經踩著最後一級台階,南也不鹹不淡的聲音迴蕩在樓梯間。


    送個麵還出錯了,大不了她不送了還不行嗎。


    ..................


    鍋裏的水“撲騰撲騰”冒了泡,諶姚抓著一把麵丟進去。


    等著差不多好了,打上兩個雞蛋放幾根青菜葉,放調料和蔥花。


    廖辰聞著香味滿臉笑容的從書房出來,好氣地看向餐桌:“你餓了?”


    諶姚拿著筷子給他一雙:“你胃不好,不要總吃外麵的飯菜,徐老師說的。”


    她筷子蘸取湯汁嚐嚐味道,好像味精有點多了。


    他聽著她的話,眼底的光暗淡下去,他已經吃習慣了,有什麽不能吃的。


    “勉強能下咽。”他挑起麵條吃下一大口,吃完敷衍地評價一下。


    諶姚看著他連湯都喝下去,心裏不免有些懷疑,那麽多女孩子一碗麵都沒給他做過?


    她端起他麵前的空碗,準備去洗,廖辰直接用手擋著,端走兩人的的碗筷進了廚房。


    陽台上一陣風聲,衣服緊跟著擺動起來,窗戶下的發財樹,綠葉顫動,玄關處的玻璃門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好像要下雨了。


    “你還知道你是我老子!!”


    諶姚正要抬腳去關窗,廖辰火大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些,該原諒你的人不是我。”


    諶姚聽著他略帶顫抖的壓抑的話語,她轉過身,透過廚房的玻璃門看進去。


    廖辰手正握著水龍頭,手背青筋凹凸,恨不得一把將它掰了。


    手臂因為過於用力,整條脈絡顯示出來,麵色沉重,眼神憂悒地盯著某個地方。


    他鬆開水龍頭,煩躁不安地扯了扯身上的白色短袖,手上的水漬清晰地印下。


    “不要再說這些,沒意思。”說完這一句,他“啪”一下掛掉電話,手機扔到一邊,他兩手撐在水池邊緣,喪氣地垂下頭。


    碎發蓋住他的眉眼,她看到他長睫輕顫。


    她好像能感覺到他的悲傷,甚至他眼睫顫動的時候,她仿佛聽得到他心裏破碎的聲音。


    這是感同身受嗎?


    或許他跟眾多女孩子聯係是尋求著一絲心裏安慰,試圖去撫平它。


    諶姚搖了搖頭,猛然醒悟,什麽安慰憂傷的,劈腿就是劈腿!


    她扭頭,踩著重重的步子,走到陽台去關窗戶。


    ............


    黑板上的橫幅已經換成倒計時十天,教室裏鴉雀無聲,隻有筆在紙上摩擦的動靜。


    頂上的風扇“嗚嗚”的轉著,偶爾有幾聲鳥叫從枝頭轉進教室。


    幾乎每個人的右手腕都貼上膏藥,後腦勺時不時地挑起向後仰一仰。


    甄小柔轉過頭看向諶姚,兩人目光不期而遇,她眼裏勾笑,像是在挑釁一般。


    “她看上去很有把握的樣子,怪瘮人的。”雪兒給自己揉了揉脖頸,她已經連續寫了一上午了。


    自從賭約開始,她就去上了補習班,經常拿著徐老師和廖辰給的筆記一寫就是一天。


    “雪兒,其實對於民初我是沒有把握的,我......”


    “我也沒有,所以才要賭一把。”雪兒挽住她,根本不等她說完。


    民初大學的錄取分數基本都是六百以上,就算贏了賭約也不一定能夠上得了。


    “嗯。”諶姚揉了揉她可愛的臉蛋,如她所說,她一直在賭,隻不過她也怕。


    諶姚目光轉向林凡與,隻見他手托著腮,握著筆,孜孜不倦。


    他的轉變倒也挺大,不知道他的誌願會是哪裏,以他目前的成績,民初應該同樣吃力。


    晚上結束晚自習,徐老師帶著諶姚迴家繼續補習。


    半路上諶姚已經犯困,周圍的聲音都變得距離遠了。


    上課前,廖辰給她喝了咖啡,緊緊是兩口。


    書房的燈光實在溫馨安適,半個小時後她已經睡眼朦朧。


    “這裏的定位詞就是關鍵詞,從這到這.......”廖辰指著英文閱讀理解給她看,沒想到她正眯著眼,腦袋耷拉著。


    “諶姚。”廖辰俯身輕聲叫她。


    “嗯。”她軟綿綿地迴答,眼睛努力地睜開來看了眼書本。


    “要不你留下來睡吧,太晚了。”


    “不要。”諶姚揉了揉眼睛,聲音貓似的輕軟。


    廖辰沒再多說,拿著杯子出去給她倒點什麽解解困。


    徐老師洗漱後過來看到諶姚已經趴著睡著,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發頂。


    廖辰端著水杯進來。


    “諶姚晚上跟我睡,你看著她,我去把小床鋪一下。”徐老師說著走了出去。


    廖辰將手裏的杯子放在桌上,靠近諶姚輕輕地拍了拍,見她沒反應便走向沙發附近的台燈,彎下腰伸手夠著什麽。


    悉悉索索的聲音讓睡著的諶姚警覺起來,她不由得睜開眼看向廖辰。


    “你在做什麽?”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到了廖辰,隻一瞬,他神色如常,慢吞吞地轉過身去:“看你睡著了,想把燈光調暗,我媽給你去整理床鋪了。”


    諶姚聽了他的話打了大大的哈欠,腦袋遲鈍的沒有多想。


    她整理好書包,背上就要走,徐老師已經拿著換洗的衣服塞到她手裏。


    “這麽晚迴去,我放心不下,就留在這跟我睡,我年紀大,可別嫌棄我。”


    徐老師直接把話堵死,她真心希望諶姚留下。


    諶姚也不再矯情,她將衣服還迴去,拍了拍臉頰,麵向廖辰:“繼續接下來的課程吧,我還能堅持。”


    廖辰微愣地直視諶姚,心裏無語道,你不困我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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