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這裏嗎?”杜威德突然問,低沉的聲音在胸腔引起共鳴,讓貼在他胸膛的她,微微輕顫。


    “喜歡啊,這裏很好……”牆,開始崩塌,一塊一塊。


    “喜歡的話,以後我再帶你來,我爹媽和大哥大嫂都很喜歡你。”他笑說。


    “我也……很喜歡他們。”她輕聲地說。


    “剛剛我去拿桂圓茶的時候,我媽還說,下星期周休再帶你迴來。”他輕笑一聲。“我想這次我媽沒機會對你‘愛不釋手’一定很不甘,下次你就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杜威德……”她低喚,幽幽的視線望著無言的星空。


    “嗯?”杜威德笑應。


    “我很羨慕你。”她輕聲地說。


    “喔?羨慕我什麽?”他好奇地問。


    “羨慕你多才多藝,羨慕你長得好,羨慕你的身高……”她輕輕笑著。


    他也笑了起來。


    “羨慕你……”她的笑聲斂下,語音有些低靡。“有感情那麽好的家人。”


    杜威德眼底閃過一抹理解,他知道之前那幾個羨慕都是玩笑,最後這個才是真的。


    他似乎沒聽她提起過她的家人,據他所知,她好像沒有親人,公司的個資,緊急聯絡人是空白。


    他沒有開口,隱隱感覺她似乎要說什麽,所以他靜靜等著。


    “比較有交情的同事、朋友,都知道我沒有親人,你也知道吧?”


    “嗯,我知道。”他低聲地說,憐惜的抱緊她,“沒關係,以後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他們都很喜歡你。”


    嘩啦嘩啦!那道牆,終於完全崩塌潰散。


    “謝謝你。”這個夢真美,可惜該醒了。“其實,那個生我的男人還活著。”


    杜威德一愣。不是說“爸爸”或者“父親”,而是說“生我的男人”。


    “那個男人還有個家庭,有妻子,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所以這世上其實還有三個與我有血緣關係的人。”


    她……是私生女?


    “那個男人長得很好看,好看的程度……嗯,我找個人來評比一下,你會比較了解。對了,裘副總裁的特助李耕佑,那個男人比起李特助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可以想像有多好看了吧!”


    “嗯,確實。”李耕佑……李?


    “我長得像我媽。”她又說道:“不管是外貌還是體型。”


    “我終於知道你這麽可愛是遺傳誰的了。”


    “嘻嘻……”她低低的笑著,笑聲卻有些空洞。“那個男人當初接近我媽,是因為我媽會賺錢,他需要我媽提供金援來完成他的學業,我媽被他迷得團團轉,所有的積蓄全都花在他身上,還供他出國留學。”


    “結果,那個男人在國外求學的那段時間,和一個女留學生結婚,繼續花用我媽的血汗錢養老婆孩子。直到那個男人終於完成學業,為了留在國外,還需要一大筆錢,所以他不得已迴台灣找我媽,騙我媽說要和她結婚,要帶她一起去國外,結果我媽信以為真,把外公留給她的房子和土地賣了,那個男人拿到那筆錢之後,立即銷聲匿跡,而我媽,很不幸的,有了我。”


    “如果說,事情就這樣結束也是好的,可偏偏過了幾年,我媽無意間遇到了那個男人,她想問清楚當年的真相,結果被那個男人狠狠羞辱一頓,說要不是我媽會賺錢,他根本不會多看我媽一眼,說我媽雖然付出了金錢,可是他也給了我媽當他女朋友的尊榮,能當他的女朋友,被那麽多女人羨慕嫉妒,他沒有欠我媽什麽,叫我媽不要再糾纏他,不要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記得那時候我六歲,就站在我媽身邊,看著那張我見過最好看的臉說著那些話,像烙印般,那景象深深的刻劃在我的記憶中。”


    他心疼的擁緊懷中冰冷的身軀。為什麽他溫暖不了她?


    “杜威德,我平常看起來總是一副很開朗的樣子,無憂無愁無煩惱的樣子,對不對?”她笑笑地說道:“其實啊!小時候的陰影,影響我很深很深,深到……我拚命在心裏築起一道一道的牆,想將那些陰影壓抑在心底深處,但偶爾還是會不小心泄漏出來。”


    “恩媺……”


    “聽我說,我啊,從小最常聽我媽對我說的話就是:長得好看的男人會接近長相普通平凡的女人,一定有其他目的,是不能信任的,要有自知之明。”


    杜威德身子一僵,終於知道她告訴他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麽了。


    “杜威德,我們——”


    “不要說——”他厲聲打斷她,緊緊的擁著她,不鬆手。“什麽都不要說,不準說,我不想聽!”


    一聲低低的、長長的歎息逸出她的唇瓣,她閉上眼,任由淚水滑落,滴在他的胸口。


    “我們不要再繼續下去了,杜威德。”她還是說了。


    “我不是那個男人!”他啞聲低語。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她微微掙紮的起身。


    他不想放開,卻不得不放開,伸手扶了她一把,讓她離開了他,起身走到欄杆旁,眺望著黑暗的山林。


    “我媽多年洗腦似的言語已經在我心裏根深蒂固,對好看的男人,我無法付出信任,就算我知道你很好,就算我一直叫自己要相信你的真心,甚至理智上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可是那些在我心裏已經紮根的言語,依然會不時展現它言語的力量。”


    “每當你前一刻對著我說喜歡,下一刻,六歲那年見過的那張臉就會在我腦海裏重複說出那些殘酷的話。前一刻我笑得開心甜蜜,下一刻我又會被陰暗包圍,我無法克製地懷疑你的感情,我相信你隨時都會離我而去。”她環抱住自己,不住的發抖。


    他站了起來,拿著毛毯走到她身後,為她披上,從背後緊緊的抱住她。


    “我知道。”他沙啞的低語,“我知道你在等我離開你,我感覺到了。”


    她錯愕,眼淚掉了下來,忍不住低咽。


    “恩媺,別哭,我沒關係的。”他彎身將頭靠在她的臉側,與她臉貼臉。“真的沒關係,你不必信任我,你在等我離開,就等著沒關係。”


    “可是……”她搖著頭,淚如泉湧。“我的忽冷忽熱、我的反反覆覆,最後一定會磨光了你對我的感情,到時候……”


    “不要緊的,你的母親花多少年給你洗腦,我也可以花同樣的時間,甚至更多時間讓你感受我的愛,就算沒有成功也沒關係,你就繼續等,等到我們都老了,青春不再,齒搖發禿,路也走不動了,那時你就轉頭看看你的身旁,然後告訴我,你等待的答案。”


    她知道他的意思,他在告訴她,那時候他依然會在她身旁。可是……


    “對不起,杜威德,對不起,對不起……”


    向杜家人告辭時,或許他們察覺到什麽,表情雖然有著關切和擔憂,可是卻沒有多說什麽,隻叮嚀開車小心。


    張姨應該也察覺到他們兩個不對勁,閉著眼靜靜坐在後座,不知道是真的睡著了,還是隻是避免尷尬的場麵。


    車廂內一片沉默,這次她的生理時鍾沒有發生作用,她一路清醒的迴到台北。


    車子停在大樓前,她和張姨下車,搭電梯迴到她的住處。


    而杜威德則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再搭電梯迴到他自己的住處。


    在張姨的幫助下,她洗好澡,迴到床上躺下,睜著眼,意識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幹麽。


    “睡吧!李小姐,天都快亮了。”張姨溫柔地替她蓋上棉被。


    睡?她愣愣地看著張姨。


    對喔,她要睡覺,她都是晚上十點之前睡覺的。


    可是……睡覺要怎麽做?


    對了,要閉上眼睛。


    她緩緩地閉上眼,一會兒之後,她聽見張姨離開她的臥房,聽到房門被輕輕的關上,聽到門外……他的聲音。


    “她怎樣了?”他的聲音低低的這樣問著。


    “休息了,不過看起來很不好,神智好像不太清楚。”張姨擔憂的迴答他。


    他又說了什麽,聲音遠了,模糊了,讓她聽不清楚。


    她睜開眼,焦急的坐了起來,他要走了,這次真的要離開了!


    她聽見鐵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他走了,走了……


    好看的男人是不可信任的!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媽媽,可是他……不一樣,他不是……那個男人!


    他不是……可是,他走了!


    她猛地跳下床,赤著腳衝出臥房,然後一頭撞進聽到聲音從沙發站起來的男人懷中。


    “恩媺,怎麽了?”杜威德被她嚇了一跳,這樣急匆匆跑了出來,還赤著腳。


    “你……”她愣愣的抬起頭來。是他,他……沒走?


    她疑惑地望向鐵門,再抬頭看著他,剛剛她明明聽見了……


    “我讓張姨迴去休息,明天早上再過來。”似是看出她的疑惑。


    “為什麽……你在這裏?”她神智還有些迷茫,似乎無法確定自己在哪裏?


    “我不放心。”他輕聲地說,帶著她來到沙發坐下,將她抱上自己的腿,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你看看你,全身冷冰冰的,還赤著腳跑出來,地板那麽涼,你就不怕感冒啊?你這樣教我怎麽放心迴隔壁睡覺?”他絮絮叨叨地說。


    她窩在他的懷裏,貼著他的胸腔,一會兒,他的話才進入大腦。


    “對啊,你隻是迴隔壁……”歎了口氣,緩緩地閉上眼睛。“你不要管我,等睡一覺,有精神了,就會恢複成快樂開朗的李恩媺。”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抱著她,一下一下拍撫著她的背,輕撫著她的發,眼底滿是心痛。


    “你喜歡快樂開朗的我,對不對?”她低低的說著。“我會恢複的。”


    “我喜歡,但是卻不喜歡你把痛苦壓抑著,所以暫時不恢複也沒關係,我會陪你度過的。”杜威德低聲的說。


    “杜威德……”心,輕顫著。


    “恩媺,至少在我麵前,你沒必要把痛苦壓抑,也沒必要在人前強顏歡笑,難過就難過,要憂鬱就要憂鬱,懷疑就懷疑,不信任就不信任,有什麽關係?有痛苦就痛痛快快的發泄,然後煙消雲散,不是很好嗎?不信任的話,就讓時間來證明,日久見人心,不是嗎?”


    “媽媽說,我沒有權利任性,長得差,就得笑臉迎人,時時甜美嬌憨……”她低喃。


    “沒那迴事,喜怒哀樂是理所當然的,人有七情六欲非常正常;永遠開朗快樂保持笑容才是不正常。”


    “那……我也可以不笑了?”


    “當然可以,當一個酷酷的小冰山也很可愛。”他笑說,眼底有些發熱。


    她扯了扯嘴角,緩緩地閉上眼睛,抬起左手撫上他已經冒出胡碴的臉。


    “杜威德,你可不可以變難看一點?”這樣她就可以安心的愛他。


    “哎呀,就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啊!怎麽辦?”他輕笑,眼淚滴了下來,落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輕輕一顫,那熱燙的液體,滲入了她冰冷幹枯的心,像泉眼般,慢慢地湧出了一絲絲溫泉。


    他在為她流淚嗎?


    為這樣反覆無常、不信任他、鬱鬱寡歡、莫名其妙的她……心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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