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白手腳皆帶著粗大的鐐銬鐵鏈,艱難的抱著百斤石塊,從礦坑中一步一步挪出。


    從小金尊玉貴養著的手已經皸裂,十指連心,每用力一次,他都能感受到傷口撕裂的疼痛。


    突然,身後傳來監管的叱罵聲。


    一條鞭影啪的一聲甩在他後背上,火辣辣的疼。


    “磨磨蹭蹭幹什麽?還當自己是貴人呢?呸!”


    嫌棄輕蔑的叱罵聲猶如鈍刀割在亓官白心上。


    他迷茫的看向天空,不明白事情怎麽變成了這樣。


    明明夢裏什麽都有。


    這時,有人從他身邊經過,猛的撞了他一下,迅速低聲在他耳邊留下一句。


    “今夜子時,大家一起逃出去。”


    亓官白精神一震,就知道父親不可能這麽容易妥協的!


    他臉上露出進入礦場以來,第一個笑容。


    隻要能出去,離開這該死的礦場,他還有機會的,一定是這樣!


    擔心被監管們看出臉上的異樣,亓官白迅速低下頭。


    隻是他不知道,他的異樣雖然沒被監管看到,但安尚書卻已收入眼底。


    自從造反事敗,安尚書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個大冤種後,他給自己的往後餘生隻定一個目標。


    弄死亓官白父子!


    自從發現亓官白的異樣後,安尚書開始偷偷觀察|?w?`)


    然後他發現,不管是在推車的皇室宗親們,還是亓官白,今天都很不對勁。


    過分亢奮了。


    而且連今天餿了的稀飯都吃得噴香。


    怎麽看怎麽像吃飽好有力氣跑路一樣!


    安尚書覺得自己報仇的機會好像來了!


    當晚安尚書一直沒睡,當他聽到大通鋪另一頭,傳來小聲的說話聲時,頓時豎起耳朵聽。


    是趕緊走,悄悄的,現在逃,監管都睡著了之類的話落入耳中。


    安尚書差點按捺不住激動的心。


    他勉強讓自己繼續裝睡,等亓官白等人悄悄離開時,他當即躡手躡腳跟上。


    並順手拿上平時監管催他們上工用來敲的鑼。


    見亓官白等人,踮著腳尖,經過監管們的營舍時,安尚書臉上露出報複的獰笑。


    他突然躥進監管們的營舍中,瘋狂的,用力的敲打著手中的銅鑼。


    “鐺鐺鐺鐺鐺——”


    一邊敲還一邊大喊:“有人要逃走啦! 有人要逃走啦!”


    劇烈刺耳的銅鑼聲在子夜裏,顯得格外響亮。


    營舍中正唿唿大睡的監管們,第一時間嚇得從大通鋪上跳了起來,再一聽有犯人要逃走,頓時衣裳也沒顧得上穿。


    拿上鞭子,火冒三丈的衝出營舍。


    這一出去,正好撞上亓官白等人,一看他們大半夜不睡,聚集在外麵,見到他們還神色慌亂,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光著膀子的監管們,當即甩起鞭子一頓亂抽。


    直到將所有想逃跑的人,都抽走半條命才停手。


    如果這些重犯逃了,他們這些監管下輩子就隻能靠挖礦過日子了。


    為了殺雞儆猴,監管們下起手來格外的狠。


    將亓官白等人抽倒一地後,監管們走到安尚書麵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很好。”


    這時亓官白父子等人,才知道到底是誰坑了他們。


    如果今天計劃順利,他們應該已經離開礦區了。


    亓官白父子等人忍不住對準安尚書破口大罵:“安匹夫,你竟然害我們?”


    安尚書看著亓官白父子的慘樣,心中痛快,冷哼:“論因果,還是你們王府先害我呢!”


    “你卑鄙!”


    “你無恥!”


    “你鼠輩,遲早天打五雷轟!”


    “你個老豬狗!”


    “你個潑皮短命鬼!”


    ……


    監管看戲一般,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人,隻等兩人打得鼻青臉腫才上去將人分開。


    他拍了拍一瘸一拐的安尚書,笑著開口:“看你這麽恨他們的份上,給你個小隊長當,以後他們就歸你管了。”


    安尚書聞言,眼睛一亮,隻要這輩子能天天抽亓官白父子倆,他打算這輩子都不出去了!


    ……


    亓官懷錦登基後,改年號為建寧,大赦天下。


    朝廷的老臣,再次老話重提,讓新皇趕緊充盈後宮。


    亓官懷錦繼承了父親亓官拓的英俊外貌,又不像亓官拓那樣冷情。


    他謙遜有禮,又富有學識,潔身自好,且地位崇高,至今後位仍舊空置著。


    朝堂大臣們沒有一個不想將女兒或孫女送進宮的。


    但此前亓官懷錦已監國七年。


    手中皇權比他父親在位時,更加集中和穩固。


    大臣們的建議他隻要不妥協,沒人能拿他怎樣。


    不過當亓官懷錦收到母親從最遠方寄迴來的信後,看到信中母親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姑娘時。


    他這才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娶皇後了。


    但是他不想隨便找,而是尋一個合他心意的,然後兩個人要像父親和母親一樣,隻和一人一起到白頭。


    這天,天氣晴朗,春光正好,亓官懷錦換上一件普通的衣裳,稍微喬裝後帶著血影出了宮。


    行至鬧市,突然主街道上一陣馬蹄聲傳來,路中央正好跑過一個頑童。


    看到急奔而來的高頭大馬時,頓時嚇得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亓官懷錦臉色微變,氣惱有人竟敢在主街上縱馬疾行。他吩咐血影去救人。


    卻在此時,一個眉眼中帶著英氣的姑娘,已先血影一步,奔到跌倒的頑童身邊。


    在馬蹄將要踏下前,抱起頑童,驚險的轉身避開奔襲的快馬。


    血影看到亓官懷錦的目光落在救人的姑娘上,低聲道:“這是韓統領的千金,剛從邊塞迴來。”


    亓官懷錦記性極好,一下子想起小時候,韓統領曾帶著女兒進宮的畫麵。


    那時候眼前的丫頭還是個胖乎乎的小哭包,見到他隻會叫他蟈蟈,還一見到他就說他長得好看,長大要做他新娘。


    並且在他臉上啃了一口……


    沒想到小丫頭已經這麽大了。


    ……


    建寧三年,亓官懷錦大婚,大赦天下。


    建寧四年,皇後誕下第一個孩子,再次大赦天下。


    ……


    經過幾次大赦,牢裏的犯人關押的時間一減再減,隻要確定已不能再害人的囚犯,都會放出去。


    曲悠然走出大理寺牢房時,人已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她的一條腿在監牢裏被人打斷了。


    走路時隻能單腿用力。


    許久未見陽光的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等適應過來後,才根據記憶慢慢朝曲府走去。


    可當她來到記憶中的曲府門前時,看到曲府長滿雜草的門階,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攔下一個大娘,慌亂的問:“曲府怎麽了?”


    大娘看著眼前攔下她的人,眼窩深陷,髒兮兮的衣裳因為主人太瘦,好像搭在骨架上,隨風不停擺動,發出獵獵拍擊聲。


    如果不是眼前之人的手還有點熱氣,身後有影子,她還以為大白天見到鬼了呢。


    大娘更想不到眼前之人,正是多年前,美名響動京城的第一美人曲悠然。


    她覺得眼前的怪人眼神十分瘮人,隻想迴答完趕緊離開。


    “二十多年前曲夫人被當時的罪婦碩郡王妃殺了,五年前曲大人也病重沒了,曲府就散了唄。”


    曲悠然不知道大娘什麽時候離開的,她雙眼茫然,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她突然發現……天地之大,卻無處可去。


    等她走累了,幹脆蓬頭垢麵蜷縮在牆角。


    有個路人路過,看她可憐,將一枚銅板丟在她身上。


    就這樣,曲悠然在大街上聽了兩年百姓如何稱頌當今的皇上,被太上皇和太後教導得如何好。


    聽百姓們說亓官拓和曲欣悅如何的恩愛,聽到大家說曲欣悅的孫子孫女多聰明……


    最後曲悠然無聲無息死在一個雨夜裏。


    宗人府。


    臉上已經長出皺紋的靜妃,望著宗人府的高牆和天上飛過的燕雀,眼底露出向往之色。


    當初她見事情敗落後,為了保命幹脆裝瘋。


    但是被關在這裏麵,每日吃著殘羹冷炙,受到那些早已瘋掉的太妃們折磨。


    她覺得還不如跟安家人去挖礦。


    安靜給自己一眼能看到底的一生總結。


    如果她每次遇到問題,都勇敢一點,是不是也會像曲欣悅一樣幸福?


    當年娘親強勢要求她給亓官拓下藥,她勇敢一點說不,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


    當初事發後,她勇敢的認錯,是不是現在可以不用待在這如鳥籠子一樣的宗人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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