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梓夏下意識辯解。


    “那是因為,我拿不準什麽程度,才會出現大點的反應,萬一輕了出不來。”


    “哦,看來你隻是覺得吃多了,那下次利益交換,你打算吃三顆?四顆?”


    薛綿目光冷淡,手指搭上她背後的床板斜坡,緩緩滑下。


    吳梓夏皺皺眉,不知為何,薛綿的問法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如果我往這個斜坡扔一個小球,讓它自由滾動,最後滾到坡底,它是自願滾落到底的嗎?”


    薛綿再一次跳轉話題,越來越讓吳梓夏搞不懂她想說什麽。


    她瞧見薛綿的手指已經滑落到最底部,理所當然地迴答:“當然不是,因為這是斜坡,它無論如何,都隻會向下滑。”


    “是啊,現在躺在這個斜坡往下滑的人,就是你啊,”薛綿緩緩抬眼,凝視這張蒼白還有些虛弱氣的臉,平靜問她,“你怎麽會認為自己是自願的呢?”


    吳梓夏神情一滯。


    “這個斜坡,就是大環境下的強勢群體,小球則是力量不平衡下的弱勢群體,它看似沒有幹擾地自願向下,但實際上,它就算不自願,斜坡的強勢力量,也會幫它自願。”


    薛綿收迴了手指:“小球太小太弱,更何況在它下落時,對方還丟了些寶石在路徑上,於是下滑的小球,看見身上粘黏的寶石閃亮亮,下落得更開心了。”


    “可它忘了,就是這些破銅爛鐵,蓋住了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它早就在下墜過程中,遍體鱗傷。”


    她偏著頭,瞧著還在發愣的吳梓夏:“不要別人給點破銅爛鐵,就委屈自己,還說服自己沒虧。”


    “資源交換,至少是雙方平等的立場上,才有可能說是自願。”


    “而斜坡上的你,連路都走不平,還深怕自己摔倒時,讓斜坡痛了。”


    吳梓夏難以接受地搖搖頭,她明明是想好好走的啊,可是她已經處在斜坡之上,她能怎麽辦?她又不是薛綿。


    “你說這些有什麽用?除了撕開我的遮羞布,讓我感覺更絕望外,有什麽用?”吳梓夏雙手捂住麵龐,她難道不知道那些人是強勢群體嗎?她知道啊,可除了告訴自己,其實已經獲得了很多,她還能怎麽過?


    “對啊,你就絕望唄。”


    薛綿一點安慰她的想法都沒有,頭痛的程度在漸漸減輕。


    “隻要有人生病進醫院,就能離開警方視線,你們是這樣想的對吧?那為什麽偏偏是你吃藥呢?明明讓明星進醫院,引人注意的程度,會大大增加。”


    “不過沒關係,你可以不用想這些問題,繼續絕望就好了,然後再被安排,再絕望,周而複始,嗯,直到你落入穀底,他們再去找下一個小球就是了。”


    薛綿伸指點點從她指縫間溢出的淚水:“哭什麽?難道,你不甘心不舒服,還想使勁跺跺腳,妄圖把這塊斜坡踩得沒有一點起伏,讓自己如履平地?”


    吳梓夏明顯地一顫,而後聲音才弱弱傳出:“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你當然不是我,而且我又沒讓你這樣做。”


    薛綿非常不客氣地笑出聲,又問:“你知道,世界什麽時候最可怕嗎?”


    這種小學生閱讀理解的送分題,吳梓夏還是明白的。


    她抽出紙巾,胡亂地擦掉眼淚:“我知道,你想說,小球一直往下滑,往下滑,還不知道反抗時,才最可怕。”


    心靈雞湯就免了吧。


    “真是太天真,還是讓前輩來告訴你,正確答案。”


    薛綿毫不意外地揚唇,她果然會是這樣的迴答。


    “世界最可怕的時候,是你決定反抗的那一刻。”


    聞言,吳梓夏連眼睛都震驚地忘記眨,還有淚珠掛在她的眼角,薛綿這、這樣說,不就像是在打擊她一樣,不鼓勵她振作起來嗎?


    薛綿微眯著,看向窗外的陽光,光線很好,沒有什麽溫度感。


    “命運不會在你決定反抗時,就對你露出親切笑容,而是理所當然向你展露更鋒利的獠牙,帶著你所有擔心和在意的事,恐嚇你,折磨你。”


    最開始的一段日子,往往是最難熬的。


    她努力跨出第一步,去參加何有枝的邀請時,世界並沒有突然就柳暗花明,路上就充滿鮮花和眾人的友好,而是見識到何有枝的手段,係統的恫嚇,告訴她,如果繼續堅持,前方是更加艱難的道路。


    以及,像安可這樣關心她的人,也為了她好,拚命勸阻她。


    而且,當時安可的質疑,短期來看,是沒錯的。


    可一旦拉長時間線呢?


    薛綿反而慶幸,慶幸自己頂住壓力選擇了麵對,那裏一定是這次重生後,命運的一大拐點。


    她對吳梓夏露出一個微笑:“別怪我沒提醒你哦,世界會從你反抗的那一刻,仿佛就變得更加嚴苛和不友善,指責你的改變。”


    “哪怕有些負麵的話,是那人出於關心你,覺得你的反抗,是在對自己不好,可負麵就是負麵。”


    薛綿又坐迴自己的位置上,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才接著說:“放棄的接受現狀吧,得過且過的活著,肯定比反抗時遭受的痛苦,輕鬆多了。”


    吳梓夏看她一通操作,有點難以置信,眸光也越來越黯淡,微微有點受傷。


    薛綿是什麽意思?是在譏諷她和她的處境嗎?


    一旁的薛綿隻是淡淡瞥她一眼,隨後就自顧自忙自己的,收拾好包準備離開:“我大概你知道你想找我聊什麽,好奇我什麽會像自虐似的,選擇最不容易的路?”


    “人啊,很容易下意識選擇最簡單的路,我剛才和你說的話,就是答案。”


    她走到病房門口,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停下腳步:“抱歉,我剛剛說的東西,可能也太負麵了,你是病人,可不能心情不愉快,我再說一點吧。”


    “琪姐和劉總能用三分鍾當籌碼,就說明這在公司內部是個無主物,那麽如果沒有內定人選,憑你的演技,你不需要搞吃藥這一出,這個資源也該是你的囊中之物。”


    聽到這話,吳梓夏猛地一抬頭,這話是想讓她心情愉快?!


    卻隻見到薛綿停駐的背影。


    可她又忍不住去想,她真的不用嗎?


    難道是她不僅兜了一大圈,還在多吃苦的路上?


    順著大環境往下滑,肯定比自己往上爬輕鬆,可現在迴頭看看來時的路,她依然吃了很多苦啊。


    真的是因為,她下意識選擇最簡單的路,才是最遠、最艱難的路嗎?


    這個問題,她還需要好好想一想,才能做出迴答。


    “對了,即便你做出改變,也別覺得我是盟友。”薛綿迴頭,仿佛邪惡反派似的對她挑眉。


    “我隻會顧著澄清自己,至於你整容的消息,會對你事業造成多大的影響,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畢竟你已經拒絕了我的合作。”


    “所以簡言之,我也是你決定反抗時,必須麵對的獠牙之一。”薛綿微微一笑,如果有鏡子,她就會發現,她此刻像極了何有枝對自己說話時的神態。


    吳梓夏:?!!


    突然感覺薛綿給人的壓力感好強,她還沒做出決定,就感受到了壓力。


    躺在床上的吳梓夏,隻覺自己的腹部,好像又開始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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