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為他的神情過於柔軟,薛綿覺得自己解釋一下的話,他也會願意相信?


    “那個,我真的不是什麽奇怪的人,這個純粹是之前玩遊戲輸給了淩疏、淩家主,沒得選擇,才不得不戴上的懲罰。”


    女孩的目光過於赤誠,甚至可以說熱切,霍祈年想忽視都難,他腦海中不禁猜測,她不想讓誰瞧見,那個誰會不會就是自己。


    但他沒有問出來,將鏈條收束成一捆,握在手心裏,側頭對薛綿微微笑了一下,閑話家常般:“是這樣啊,遊戲玩起來有趣嗎?”


    “嗯……算有趣吧,中途我還覺得自己會贏,能看見淩疏、淩家主出醜的模樣。”薛綿跟在他身後,興致勃勃分享她勇戰大魔王的事跡,再也沒有那份尷尬的束縛感。


    “聽起來真遺憾,離勝利隻差一點點,如果淩家主輸了,今天就能看見難得一見的奇景了。”霍祈年抿著唇淡笑,一邊聽著她誇張的形容,一邊再次檢查調整馬鞍。


    這樣一說,薛綿先不好意思地低頭擺弄衣服下擺,剛剛她講的過程,什麽淩疏墨大驚失色,驚疑不定,什麽她處變不驚,運籌帷幄,確實美化了那麽一丟丟:“咳咳,其實,隻是聽著像差一點點,從最後的比分來看,我輸得很慘烈。”


    沒有聽見他的迴話,薛綿懷疑是不是自己睜眼說瞎話,美化過頭了,把人弄得不知道怎麽迴答,於是悄悄抬頭瞧霍祈年,卻見他臉部線條依然柔和,像是遺忘在舊時光裏的謙謙公子,舉手投足間,背景板一樣的寒冷世界,如冰雪乍然消融了般,溫柔得不可思議。


    “那我識趣一點,不問具體分數,等下次你贏了再告訴我吧,”他對薛綿伸出手,眸光含著點點笑意,有細小的雪花飄落在他泛白的指尖,將化未化,“現在山路難走,騎馬迴去好不好?”


    騎馬?薛綿下意識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她又不會騎,可對上霍祈年含秋帶水的雙眼,又有點不忍心拒絕,講真,霍先生要是換個性別,絕對是妥妥的小白花女主啊。


    略微猶豫後,她自我安慰道,再怎麽樣,霍先生也比淩疏墨靠譜吧?


    她的手貼上他的掌心,清瘦的五指握起來骨骼分明,還泛著微微涼意,薛綿心底訝異,還未說些什麽,這隻看似孱弱的手就成為薛綿的支撐點,幫她借力踩上馬鐙,穩穩當當坐在馬鞍上麵。


    “坐好了嗎?”


    見薛綿對自己點點頭,霍祈年才鬆開手,握好韁繩,牽著白馬往山裏走去。


    “這處山腳也有出口,隻是朝向不同,反而繞了遠路……”


    難得的,薛綿聽他的聲音走了神,霍先生的手好像更冰涼了?


    記得之前一起拍照片時,至少他的手心還是溫熱的,是因為雪山太冷的原因嗎?她剛剛特意觀察了下他的臉,雖然麵色憔悴得不明顯,但仔細看,還有些病弱的白,那麽霍先生是還沒好徹底就出門了嗎?


    就因為花家主故意避而不見,他隻能選這種她絕對會出現的場合,來商討婚約的事?


    薛綿眉頭緊鎖,她又想起段玄的話——


    “你想不想知道,阿槿為什麽不同意?”


    “未茗平常作威作福慣了,那樣的性子一般男人都受不了,但她心思淺薄,阿槿擔心哪怕靠花家的威名震懾,她的枕邊人也會傷害她算計她,所以嘛……”


    “在身份家世相配的情況下,唯一能讓阿槿放心的品性之人,隻有霍祈年了。”


    “她說哪怕霍祈年不喜歡未茗,也會對她好,履行該有的忠誠和責任,更不可能因為受不住了,就找些溫柔小意的小三小四,搞出私生子之類的給未茗添堵。”


    “但我覺得這樣不好,沒有愛的婚姻,對雙方都是折磨,怎麽會幸福呢?可是阿槿不聽,霍祈年遞了好幾次拜帖,她都找各種理由迴絕不見,唉,反正隻要阿槿不鬆口,鳴金就不可能有女人敢和霍祈年談婚論嫁,算是用軟刀子逼霍家接受未茗吧。”


    ……


    薛綿收迴思緒,不同意的理由,每一條的考量都是向著花未茗,至於霍祈年怎麽想,都不重要。


    她捏緊手心,瞧著前麵為自己牽馬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眼裏有無奈,也有點心疼。


    哪怕雪路難行,他也情願腳踏積雪行走,而不是以隻有一匹馬的理由,和她貼身共乘,用“不得已”的客觀情況,越過男女之間的界限。


    “霍先生,”薛綿的聲音在寒風中吹散開,有些聽不真切,“之前我有看到新聞,說是文化展發生了火災,情況還好嗎?你的身體,恢複的怎麽樣?”


    霍祈年輕扯韁繩,停下腳步,他偏轉頭看向一臉擔憂的薛綿,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微微垂眸,而後抿唇微笑:“據調查說是線路老化引起的意外,別擔心,展品都有上保險。”


    雖然霍祈年笑著說別擔心,可薛綿卻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一種落寞與悔疚,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隻字不提。


    她還記得新聞提到,展品中有流傳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書畫作品,恐怕在那場火災裏,也毀於一旦。


    她一個圈外人,都知道這些展品背後的文化價值不可估量,那麽對每件藏品都如數家珍,甚至直接衝進火場導致昏迷的霍先生,心中的難過,又有多沉重呢?


    薛綿弱弱地噤了聲,眼裏有著明晃晃的擔憂,糟糕,她沒想那麽多,好像選了一個不太妙的話題方向。


    霍祈年將一切看在眼裏,啞然失笑:“除了我以外,火災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這已經是萬幸了,我也慶幸,當時你不在,要是邀請你留下,卻導致你受傷,我反而才是無措的那個人。”


    是嗎?薛綿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太明白,怎麽感覺像是自己被他開解了呢?


    再次前行,白馬卻低頭在雪裏翻找著什麽。


    薛綿也好奇地偏頭看,隻見它的嘴在雪地上拱啊拱,最後拱出一顆鬆果來,它咬進嘴裏吧唧兩下,又“pu”的一聲吐得老遠,搖晃著腦袋表達不滿。


    霍祈年輕笑,摸摸它的額頭安撫:“原來是隻小饞馬,鬆果也要咬咬。”


    薛綿也嚐試輕撫它的鬃毛,又厚又亮,一點都沒打結,看樣子被照顧得很好:“這是霍先生的馬嗎?叫什麽名字?”


    “它叫流星,是花家養在馬場的馬,我向段玄借的,他說流星一點也不怕生,陌生人騎也不會鬧脾氣。”


    “流星啊,是不是因為它跑得很快?”


    等流星願意動了,霍祈年才又牽著它悠然前行,迴答薛綿的聲音,在雪地裏格外清雅:“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原來不僅是隻小饞馬,還是隻文化馬。


    薛綿頓了頓,又使勁揉了流星兩把鬃毛,才幽幽開口:“怎麽一下子,你的名字就高級帥氣了起來。”


    霍祈年沒忍住,彎彎唇角,或許是錯覺,他竟然覺得薛綿剛才的語氣有點酸。


    酸得有點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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