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幾步,淩逸塵便停住步伐。


    他似乎很不爽地轉了轉脖頸,一卡一頓,青筋隱現,像在感受什麽。


    眼眸裏本如白霜輕覆的平靜,頓時黑氣沉沉,似有山火欲燃。


    “嗯?怎麽不走了?”薛綿側過頭,正和淩逸塵略顯幽沉的眼神對上,平日裏極難有情緒的眼底,是熊熊怒火。


    他,在生氣。


    薛綿從來沒有見過,淩逸塵如此直白的情緒外露。


    盡管這怒火並不是衝著薛綿而來,但她也克製不住一瞬戰栗。


    意識到自己嚇到她了,淩逸塵收迴視線,緊緊捏住她的手,沉著臉往大廳外走。


    富叔迎了上來,本來還在納悶怎麽這麽早出來。見到淩逸塵的狀態,什麽也沒問,一腳油門往主宅趕。


    目前,全鳴金最好的醫生,金小姐就在淩家。


    薛綿也放心不下明顯不正常的淩逸塵,閉口不提送她迴酒店的事,隻發了個消息給全老師,不用擔心她徹夜不歸。


    坐在她身側的淩逸塵,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薛綿隻能看見他下頜線緊繃,似乎咬著牙正在對抗什麽,明明難受得緊,唇邊卻噙著一抹冷笑。


    她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讓他放鬆一點。


    淩逸塵直接抓住她的手,也不迴頭,聲音冷而陰沉,如同來自地獄般,沒有一絲感情:“別碰我。”


    腦中係統立刻響起提示音,薛綿點開,淩逸塵進度又增加了百分之一。


    真是好得很,關心他還被打臉。


    淩逸塵手指下滑,直到握住她的手腕,摩挲得極為緩慢。


    這點程度的接觸,連隔靴搔癢都算不上,根本不夠,但他絕對不要進一步動作。


    他觸碰薛綿,皆是出於他內心的想法,因為想這麽做,所以才這麽做。


    憑什麽一些亂七八糟的藥效,就妄圖支配他的意誌?


    淩逸塵像是在跟看不見的敵人較勁,嘴角嘲諷的弧度越來越大。


    看到沒?就算藥效催發後,升騰的渴望叫囂得他頭疼,他也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


    如同,他現在隻想握住她的手腕一樣,那便隻握住她的手腕。


    唯一可能打敗他的,或許來自她主動的觸碰,他不保證,自己不會按照藥效的想法走。


    隻是,他才不要給“敵人”這個機會。


    車內空氣似乎更加灼熱,淩逸塵竟然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冷冷地笑出聲。


    手腕處的溫度,越來越滾燙,薛綿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


    從體溫上升來看,很像他犯病時的狀況,但他麵上沒有出現熟悉的潮紅,表情也不像舒爽到酣暢淋漓的快樂。


    不過,管他做什麽,喊她別碰,他自己卻握著不撒手,薛綿幹脆又往旁邊移了些,離他遠點。


    巧了,淩逸塵也移開了些,結果,又加了百分之一的進度。


    薛綿:……這狗係統能關閉嗎?真的是影響她心情。


    到了淩家主宅,淩逸塵才鬆開她的手腕下了車。


    此刻,他整個人如剛做完汗蒸,纖長的睫毛也被打濕,每一次眨動,都讓人心尖跟著發顫。


    他又十分不爽地轉動脖頸,顆顆汗珠隨著動作,順著下頜角滑過脖頸,最後隱入衣領。


    應該是極不舒服的。


    淩逸塵大踏步往前邁,不說和薛綿講話,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很好,進度再加百分之一,一天就有百分之八,真的優秀,薛綿簡直都想給他鼓掌。


    已經提前聯係過的金小姐,正在淩逸塵本來的房間等他,畢竟主宅比壁爐小屋方便多了。


    不到十分鍾,金小姐就從房間出來。


    “散了吧,沒事。”


    薛綿攔住她:“那我可以進去瞧瞧他嗎?”


    三十多歲的金小姐是典型的黑直長,隻是她並沒有將頭發左右分撥,而是像大背頭一樣全往後梳,再配上172的個頭,穿著白大褂,簡直不要太颯。


    “不行。”


    嗯?不是沒事嗎?為什麽不能去看?


    金小姐習慣性撫著頂上的頭發,往後推,開口問:“你是自願跟著淩逸塵來的?”


    薛綿總感覺她的問法有些怪怪的,但非要問是不是自願,她還是點了點頭。


    金小姐歎息,師姐的血脈也改不了淩家的基因嗎?


    他們像是天生就會馴養人一樣,偏偏被馴養的人,往往還不覺得有問題。


    “你知道北齊高家嗎?”金小姐好似生硬地扯開話題,再次詢問她。


    薛綿搖搖頭。


    北齊高家,最出名的莫過於蘭陵王高長恭,文武雙全,又容顏俊美。


    然而,上天是公平的,美貌和智慧高家都有了,於是便在精神上,讓他們一脈幾乎都是瘋子。


    瘋到由高家創建的北齊,都被稱為禽獸王朝。


    草菅人命、殺害手足、強占父親兄弟甚至大臣的夫人,對高家來說,都算不上什麽新鮮事。


    既能給自己寵物封官,待遇等同宰相,也能讓寵妃玉體橫陳大殿之上,讓大臣付費參觀。


    還有的,能砍下愛妾頭顱,抱著去參加宴會,又肢解屍體,用她大腿骨製成琵琶,懷念時便拿出來彈唱“佳人難再得”……


    總之,怎一個瘋字了得。


    而鳴金淩家雖有不同,但也大差不差,其思維邏輯,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小姑娘,淩家的男人確實有張好皮囊,不過,還是遠離為好。”


    一旁的富叔聽見這話,隻能不吭聲,看著薛綿眼神懵懂。


    金小姐話題跳得太快,薛綿完全跟不上,這兩者有什麽關聯嗎?


    隻是金小姐顯然不想再談,和富叔打了聲招唿:“那邊也到時間了,我去看看。”


    她走進另一棟獨立小院,應該說,淩家除了主宅,幾乎都是獨立小院。


    門口兩位保鏢,打開門,和金小姐一起進去。


    空空如也的房間,隻有一張床,和被柔軟皮帶綁在床上的男人。


    保鏢解開皮扣,床上的男人坐起身,他依然是繼承了淩家一貫的好樣貌,隻是除了臉以外,身上大大小小全是傷口。


    男人開始對著手臂的一處傷口說話,語氣親昵:“珍妮,你看看,他們綁著我,都快讓你消失了。”


    沒錯,他給自己全身的傷口都起了名字。


    金小姐特意記錄過,他不是隨便亂喊,是真的分得清楚,全身一百多道傷口,每一個傷口,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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