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你就直說。”


    顧言偷偷摸摸的目光,和薛綿撞上後立刻跳開,躲躲閃閃,可偏偏還要裝得很淡定,甚至主動開口。


    薛綿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直接坐在他身邊:“行,那天抽完簽,你做什麽虧心事沒有?”


    顧言眼裏閃過一絲驚慌,不可能知道他把大頭貼,貼在床邊的事吧?


    他不自在地側過頭,聲音忽然變得極輕極細,暴露了他的心虛:“沒、沒有哦。”


    薛綿雙眼一眯,似乎要把他腦袋盯個洞出來,這個壞蛋,果然詆毀她了!


    要不然,那天晚上他的進度怎麽莫名其妙地增加了0.5%,變成了2.6%?


    “顧言,有句話叫人在做,天在看,”薛綿湊近他耳邊,學著電視裏那些故弄玄虛的神婆,語氣陰測測的,“做了壞事,千萬不要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哪天不小心被正主知道,你就慘了。”


    顧言很不習慣地偏偏頭,手掌捂住靠薛綿那側的耳朵,似乎她噴灑的熱氣還殘留在上麵,他隻覺耳根發燙:“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反正,他不承認那是壞事。


    他起身,幹脆坐到薛綿對麵,和安可挨著坐。


    安可瞧了眼他倆的互動,涼涼詢問:“顧言,你辯詞已經熟悉好了?”


    他又看了眼丁懿:“你質詢的問題,已經提前假設過什麽情況問什麽嗎?”


    最後他掃向薛綿,言語間甚至有種薑珂凝在盯梢的壓力感:“我不是吹毛求疵的人,但就算拿不到最好成績,我們也不能是最差的一輪遊,你說對不對?”


    天啊,誰知道要開始打比賽了,安可居然是最上心的那個人。


    顧言和丁懿由於抽簽時發言“失誤”,導致難度陡然升高,根本不敢反駁,薛綿也默默閉嘴,假裝在查資料,這就是大一下學期進項目組,對自己高要求的人嗎?


    顧言翻開辯詞,邊背邊給自己洗腦:“我方認為好兄弟的對象不能追,理由如下。”


    “拋開道德約束,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問問自己的真心,你更在意好兄弟,還是更在意心上人?如果心上人更重要,那你就突破兄弟桎梏去追,別讓自己後悔遺憾,可問出該辯題的人,是這樣的嗎?”


    “再次理解辯題,出題人將兄弟和心上人放在天秤上衡量時,仍然把心上人定位為‘好兄弟的對象’,而不是以心上人為主,問‘心上人的對象是兄弟時,能不能追’,即他潛意識裏,更認同的,其實是兄弟關係,而非愛情……”


    “所以,除非出題人摘掉心上人‘好兄弟對象’的定位,認為心上人的對象隻不過恰好是自己兄弟時,否則我方將堅持認為他不能追……”


    顧言背得毫無感情,要問他自己支持與否,他隻想說:滿口歪理!


    這種桎梏是能隨隨便便突破的嗎?人品道德何在?兄弟情義何在?


    但背得多了,他又隱隱感覺邏輯自洽,就是一句話,兄弟和女人,不可兼得時,我選更在乎的。


    抬手扶額,顧言真的想扇自己一巴掌,他竟然會覺得這個歪理也有點道理,如果被他哥知道——


    他忍不住打個冷顫,幸好打這場比賽的時間,正好是上午十點,他哥有會要開。


    等到比賽那天早上,薛綿一行人來到比賽教室。


    明明早上十點上課,都有許多人起床困難,結果一聽是薛綿打比賽,來的人數比之前她和秦之柔對戰時,還誇張。


    甚至,有人拿著攝影機準備錄下全程,薛綿簡直想死,大家最近是找不到新瓜吃嗎?


    不過,比賽一開始,她就發現正方比他們更想死。


    對方以為薛綿他們會扯道德,所以準備的點為“真愛至上”。


    然而,反方也是“真愛至上”,不過出題人的“真愛”是偏向兄弟的,把正方弄得無言以對,隻能暗罵無賴。


    打到一半時,正方就沒話說了,場麵之難看,錄像的人都關閉了攝影機。


    薛綿自己也覺得,難度都不如他們四人之間的模擬練習賽。


    最後,毫無意外,反方收獲了勝利,安可還收獲了最佳辯手。


    聽說,後續正方還向學校投訴辯題不公平,結果在老師準備的調解辦公室內待了十分鍾,就心服口服,十分崇拜地離開,還一臉惋惜地嘀咕“那天要是這麽說,穩贏”。


    但眼下,薑珂凝還沒去調解辦公室,而是在賽後被薛綿攔下。


    “這個辯題,是學姐出的嗎?”


    薑珂凝沒有否認,繼續往梧桐大道上走,很悠閑:“怎麽?覺得太不道德?”


    她漫步在陽光下,攤開手掌接住秋日早上沒什麽熱度的光線,看了好一會兒,才坐在紅色長椅上,並拍了拍旁邊:“坐下說。”


    薛綿坐在她身側,發現薑珂凝的狀態有點不太對,像是從靈魂深處,安靜了很多。


    “學姐,你怎麽了嗎?”薛綿發問,是不是她太多話了,“我確實是覺得辯題有點……但學姐一定有自己的深意。”


    薑珂凝輕笑出聲:“那你真是高看我了。”


    她很快轉了話題:“聽丁懿說,等你們淘汰後,她要向學院提建議?”


    薛綿老實迴答:“嗯,外語學院開展以班級為單位的選拔,我們希望取消這個環節,可以更自由地參加辯論賽。”


    “自由啊……”薑珂凝重複著,慢慢迴過神,“其實中文辯論賽時,法學院和文學院也會有以班級為單位的選拔。”


    薛綿不解:“誒?為什麽?”不能讓大家按照自己心意組織隊伍去參加嗎?


    薑珂凝沒有第一時間解答,她代表學校出戰時,確實讓臨南的辯論風氣空前繁榮,學校也給了辯論社團極高的權限。


    可是,突然飄了的一群人,還獲得極高的權利,會迎來什麽呢?


    極端的膨脹與自由的狂歡後,包括她,也在榮譽和吹捧中漸漸迷失,認為世間萬物,無不可辯。


    “薛綿,如果,今天的辯題已經是你的道德能接受的最下限,就不要往下聽了。”薑珂凝的眼神很複雜,把選擇權交給薛綿。


    一群飛鳥從天空掠過,薛綿還沒有給出答案。


    比今天的辯題還沒有下限?難道是殺人放火?


    薛綿難以想象,但她想知道。


    她衝著薑珂凝點點頭:“我能。”


    薑珂凝緩緩起身,往前走,薛綿隻能看見她的背影,看不見她的神色。


    “那就說說我還在辯論社團時,打的最後一個辯題吧。”


    “一個學長說他有個問題,困擾很久都沒想出答案,於是特意召集了八個女學妹,辯題是——”


    風輕輕刮過梧桐葉,薛綿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的心髒倏然緊縮,血液仿佛逆流。


    “辯題是,女生聖母是不是一種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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