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舒跟著伯府管家來到府上,邊走邊道:


    “老夫人前幾日不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成了這樣?”


    “小的也不知道,就聽說老夫人這些日子噩夢連連,總是鬼喊鬼叫,昨兒尤其厲害,折騰了一整晚。今早宋媽媽去看,就發現老夫人睜著眼睛,出氣多進氣少,找了太醫來看,就說……就說……”


    紀舒加快了步伐,衝身後人道:“侯爺馬上下朝了,你派人去稟告侯爺。”


    福壽堂裏哭聲一片,府上幾房的人都聚在院子裏哭哭啼啼。


    管事引著紀舒進屋,張口便說:“少夫人來了!少夫人來了!”


    祁老太太躺在床上嗬嗬喘氣,眼瞪如牛,聽到這句話,用力翻著眼珠往邊上看去。


    紀舒一臉焦急的朝她走了過去。


    祁老太太做了一夜的噩夢,神誌不清的時候還夢到了一件古怪的事。


    在她夢裏,紀舒沒有去邊關救下祁野。


    祁野廢了,紀舒被她們蒙蔽,將齊哥兒寶姐兒當成自己的孩子養大,還把兩個孩子培養成人中龍鳳,祁承序和武定侯在紀家的幫襯下步步高升,祁承序成了世子,武定侯府如日中天。


    後來新帝登基,祁承序成了新帝跟前的紅人,她穿著最雍容華貴的衣裳高坐在堂上,接受府上子孫的敬拜。


    恍惚中有一人提及,祁承序的夫人已經在後院病了數月,問要不要請太醫來看。


    祁老太太漫不經心的揚了揚手。


    “紀家倒了,留著她也沒有用處了。讓序兒去,給她一個痛快好了。”


    夢中的她多麽光鮮,以至於祁老太太清醒過來,還忍不住迴味,但動彈不得的身子讓她認清了現實。


    恍惚間,祁老太太仿佛在現在的紀舒身後看到了另一個她。


    披頭散發瘦弱枯骨,張著手隨著紀舒的靠近飄向她。


    口中道:“祖母,我孝順了你一世,卻被你蒙騙至此。祖母,我來報仇了,跟我一起下地府吧。”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


    祁老太太一口氣湧上來,卡在了喉嚨裏,眼睛瞪的滾圓,頭重重的摔了下去。


    跪在祁老太太身邊的宋媽媽伸手一探,大哭起來:


    “老夫人!老夫人——”


    武定伯連退數步摔坐在椅子上,李氏上前探了鼻息,也跪下來大哭起來。


    屋外下人跑著通傳:祁老太太死了。


    紀舒站在不遠處,麵無表情的看著祁老太太的屍身。


    她死不瞑目,眼睛都沒閉上,臨死前眼裏還隻有恐懼,沒有半分悔意。


    武定伯還想將祁老太太的死隱瞞幾日,可消息很快散了出去,他隻好派人去報了喪。


    向皇帝遞了折子,告假給祁老太太準備喪儀。


    伯府上下掛上了白綢,擺起了孝幡,靈棺就停在堂裏,日夜都有人在靈前哭喪燒紙。


    其他事都好好的,隻有一件事犯了難。


    來殮屍的人同負責喪儀的安氏說道:“二太太,老夫人死時睜著眼睛,這眼皮怎麽也合不上……”


    安氏站在靈堂裏,聽著話覺得渾身都發毛。


    “怎麽也合不上?”


    “法子都想過了,真的……合不上。”


    “那就蓋個白布在眼睛上,讓看起來合上了就行。”


    殮屍人隻好遵命。


    停靈幾日後,到了吊唁這天,朝中不少官員及其家眷前來,安氏直說忙不開,叫了紀舒去一道去接見女眷。


    忙完後翌日便出殯,祁老太太下葬時,紀舒和祁野站在一起,倒是衝靈柩鞠了個躬。


    隻是依舊沒有掉眼淚。


    迴城的路上,李氏還在和武定伯念叨這件事:“瞧老大媳婦兒,老夫人去這兩天,都沒見她掉過一次眼淚,每迴都冷著臉站在後頭,嚇人的很。而且當時她剛去,老夫人就咽氣了,怎麽就這麽巧,說不定就是她不吉利,老夫人就是被她克的!”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武定伯忍無可忍,冷著臉衝她吼道。


    李氏嚇了一跳,畏畏縮縮的閉了嘴,過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說:“伯爺怎麽了?”


    “……明日我就要去遞帖子丁憂。這丁憂一次就是三年,三年後還不知道會不會起複。承序沒有官職,如今隻有祁野能在朝中走動,伯府全靠他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還要指責他的夫人不好,你想讓伯府以後毫無立足之地是嗎!”


    李氏臉微微泛白,她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以後三年都要靠隔壁侯府救濟。


    她迴到府上,左思右想,讓下人給隔壁侯府送了個果籃去。


    紀舒在房裏收拾東西,將豔色的衣裳全都收進了櫃子裏,喜桃把果籃抱了進來,說是李氏送的。


    紀舒看了一眼,哂笑了聲。


    “給廚房的人,讓他們分了吧。這陣子辛苦他們了。”


    眨眼八月中旬,祁野這日下朝,給紀舒帶了個消息。


    紀舒剛把豆沙糕放到嘴裏,聞言微微一愣,“哥哥要去江州了?”


    “皇帝今日早朝下的令。委派他為巡察禦史,賜尚方劍。三日後隨其他官員下江州查案。”


    紀舒慢慢放下了豆沙糕,眉頭微皺,已經沒了吃東西的興致。


    祁野看著她道:“歲歲是擔心他此行的安全?我派人去查過阿芙蓉的事,所得信息甚少,這幕後之人地位不低。但你兄長不是蠢人,隨行過去的吏部官員也不乏人才,應當不會有問題。”


    “若實在擔心,我派人跟去保護他。”


    紀舒看著祁野,心中微軟,他無緣無故去查阿芙蓉,必定是因為那日她反常的表現。


    紀舒道:“長嬴,不瞞你說,我不是怕別的。我怕有人在我哥哥膳食中動手腳。”


    “阿芙蓉染上之後,想要戒斷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這東西輕易就能毀掉一個人。”


    “明日我想迴家一趟,無論如何也要叮囑我哥哥。”


    祁野認真頷首,“我陪你去。”


    翌日,紀舒和祁野來到紀府,紀乘風正在收拾行李。


    得知二人過來還很驚訝,“歲歲,你怎麽來了?”


    “來送哥哥。”


    紀舒和溫娉婷打了個招唿,便讓下人都出去。


    紀乘風笑著揉揉她的腦袋,“不愧是我的好妹妹,知道擔心哥哥了。哥哥沒事,你放心。肯定平安歸來。”


    這話和記憶中的重疊。


    那時的紀乘風認真的告訴她:


    “歲歲,你放心。等我平安歸來,一定能再升幾級,屆時我就比武定伯官職更高,你就不用再養著那兩個野種,哥哥帶你迴家。”


    可是她光風霽月的大哥,迴來後卻成了與人勾結,吸食阿芙蓉的罪臣。


    紀舒眼眶微紅,說道:“兄長,你要小心,有人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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