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窗外懸了一輪圓月,紀舒坐在暖炕上,借著燭火縫著一方墨色金紋的抹額。


    抹額大體已經繡好了,她咬了線放下針,提起來在眼前看了看。


    抹額內麵的夾縫裏縫了個字,隻要翻下來便看不見了,任誰也難猜這裏還藏著這樣隱秘的愛意。


    紀舒滿意的放下抹額,打了個哈欠,正準備迴裏間休息,簾外傳來細碎的響動,像是風吹開了隔扇門。


    “桃兒?”


    喜桃在耳室上夜,紀舒慣性的喚她關門,誰知喊了兩嗓子沒有動靜。


    她拿起燭燈正要下地,手裏的燈芯便被一陣風吹滅了,紀舒提了嗓子就要喊人,忽然嗅到熟悉的冷香。


    紀舒在黑夜中試探著伸出手,“將軍?”


    幾息後,一雙溫熱的大手將她牢牢牽住,祁野低低嗯了聲,聽聲音愉悅又饜足,他很高興紀舒次次都能認出,來的人是他。


    “將軍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紀舒放下燭台,摸索著攀上祁野的肩頭,觸碰下可以感覺出他穿的是常服,最近是最後一波倒春寒,他身上的衣裳還帶著奔波迴來的冰涼溫度。


    祁野伏在她頸窩,懶懶張口:“營訓還要五日才能迴京。校場離得近,我趕迴來討個人情,省得有些人忘了。”


    “不會的。”紀舒小聲反駁。


    “歲歲還需要人陪。”


    “……”


    紀舒緘默,她敏銳的意識到有些不大對勁,果不其然祁野下一句便淡淡道:“歲歲還想生孩子了。”


    “我沒有!”


    紀舒明白了,原是那天祁承序和她的對話叫祁野的人聽去了,她就知道!那該死的混不吝偏在四通八達的廊下瞎嚷嚷,信口胡說,遲早嘴巴爛掉!


    紀舒抿抿唇,“他偏纏著我,我就胡說幾句懟他,他就消停了,那些話都不作數的!”


    是不作數,但刺耳,聽祁承序一口一個嶽母,什麽待她好,祁野就恨不得讓他永遠閉嘴。


    他垂著眸細細算:“還有十日。”


    “對!委屈將軍陪我等等……”紀舒討好的吻了吻祁野的唇,她也有為難之處,有紀家在身後,她不把事情鬧大是不可能徹底從侯府脫身的,最近的大日子就是武定侯生辰,沒法再快了。


    紀舒被放開時喘息不勻,她閉著眼緩了半晌,啞聲說:“將軍把燈點上,我有東西給你。”


    祁野將她放下,沒過多久燭火將閨內點亮。


    祁野已經望見了籃子裏的抹額,第一反應沒有太高興,他擰眉拉過紀舒的手,看她掌心,無奈道:“這麽趕做什麽。”


    “不是這幾日趕出來的,是和淵哥兒那個一起做的,我方才拿出來補了一處。”


    紀舒將內麵的襯子翻開,裏麵用金線修了個‘歲’字。


    紀舒直起身,將抹額給祁野戴上,笑靨如花,嬌憨道:“先悄悄給將軍蓋個戳。”


    望見祁野深諳的視線,紀舒熟練的想要跑,卻被他一把截住腰拉扯了迴去。


    一吻後,紀舒迷離了眼,軟成了一灘水,祁野俯身埋在她頸窩,低重的喘息勾得紀舒發抖。


    祁野支起身,微微垂首,模樣虔誠的吻在她頸間,手拂過紀舒汗津津的額,聲嘶音啞道:“禮尚往來。”


    紀舒睡下時祁野還沒走,二人隔了床幔,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床下。


    翌日喜桃進來喊她,紀舒還撩了簾在屋內看,地鋪什麽都清幹淨了,仿佛他從未來過。


    紀舒一時間有些恍惚。


    “小姐找什麽呢?”


    喜桃把布巾浸濕遞了過去,紀舒洗了臉,搖搖頭說:“沒什麽……昨天睡的好麽?”


    “也不知怎的,奴婢覺得昨夜好像睡的特別死,明明也不是很累……”


    紀舒心虛的耷拉下眼皮,喜桃不知道就好。


    她起床穿衣,喜桃收拾床鋪和邊上的暖炕,拿起籃子,喜桃輕咦了一聲:“小姐繡的那個墨金色抹額怎麽不見了?”


    “……我收起來了。”


    喜桃沒有懷疑,主仆倆收拾完,前院喬管事便把武定侯生辰上,負責各處環節的下人名單送了過來。


    長樂院抱廈內,喬管事恭敬道:“這上頭負責的都是府上的老人,少夫人瞧著若沒問題,小的就吩咐下去了。”


    紀舒:“就這樣吧。侯爺天命年生辰需得大辦,還要宴請京內各個官員,皇親貴胄,府上現下的人手不夠,你派人去貼個招工的告示,征召些臨時的丫鬟仆人迴來,照顧過這幾日,按日結工錢,到時去賬上登記了就行。”


    “是。”


    喬管事作了一揖便拿了冊子迴去辦了。


    紀舒撥了撥茶蓋,看向喜桃:“人安排好了麽?”


    “奴婢都吩咐好了,小姐放心吧。”


    兩天後,一輛馬車停在武定侯府門前,馬車上下來三位衣著光鮮的男女,年長的梳著婦人髻,便是祁二太太安氏和她的一對兒女。


    得知二太太迴府,紀舒不得不來前院迎人,剛到院子裏便聽見抱廈內大吵大嚷的:


    “這什麽茶!又苦又澀的,你們打量著我剛迴來不能拿你們如何是不是?!沒拿我當主子!”


    紀舒停了步子,沒幾息,小丫鬟捧著茶壺紅著眼睛跑了出來。


    “哭什麽?”


    “少夫人!二太太嫌府上茶不好,要奴婢泡太平猴魁來……”


    丫鬟又委屈又害怕,府上泡什麽茶都有安排,哪裏是她想拿什麽就拿什麽,而且這綠茶十分名貴,府上錢銀短缺,還不知庫裏有沒有,就是有也不知道給不給支!


    紀舒:“喜桃,你跟她去一趟府庫,支些太平猴魁給二太太泡茶。叫府上人記住了,二太太一家既然迴來了,便要和太太、侯爺一樣的待遇,千萬不能怠慢,她們要什麽隻管去支就是了。”


    反正以後這府庫裏的錢都是她自己管,花就花了唄,四十兩一斤的太平猴魁算什麽。


    “奴婢記住了。”


    喜桃領著丫頭一起離開,紀舒一人進了抱廈裏。


    “二嬸。”


    “呦!紀舒啊,好些年不見了!”


    安氏起身走上前來,她是個矮胖婦人,通身一個貴字,手上十個指頭八個帶了金戒指,剩下兩個帶著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鄉下豪紳的婦人。


    不過是去江州上任四年,焉能有這樣大的變化,要知道四年前安氏還是個摳搜婦人,為了能掌家從公中偷取油水,把府上鬧得不得安寧,看來祁二老爺在江州的差事‘辦’的不錯。


    二人沒寒暄兩句,邊上坐著的姑娘張了口:“嫂嫂,我們離京都四年了,怎麽還不見堂哥?他不會現在還沒迴京吧?要我說嫂嫂還是鬆口,讓堂哥納薑姐姐迴來吧,畢竟嫂嫂才是後來的一個。理應讓位的。”


    剛踏進抱廈的祁承序臉都嚇白了。


    “祁瑤瑤你胡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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