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在下巡城禦史馬義昌,聽說你鋪裏棉花有問題,本官特例巡查。”


    江芙掃了他一眼,笑道:“原來是馬大人,來,咱們到鋪子裏說。”


    百姓將瑞福軒圍的是裏三層外三層,這時,一輛馬車悄悄停在了街邊。


    紀舒撩開車幔,正巧看見馬義昌被江芙請進瑞福軒。


    她眼珠滾了滾,歪過頭看向皇城方向,輕聲問:“這個時辰快散朝了吧?”


    喜桃:“快了,這兒是中東坊,有一部分官員就住後麵幾個胡同的宅院。”


    “都察院左都禦史住在中西坊?”


    喜桃略一思考,便明白了紀舒的用意,“從中東大道走到底繞一圈,也能去中西坊,尋常散朝時若中西坊前道路擁擠,許多大人會選擇從這裏繞路。”


    紀舒敲了敲車廂,青檀出現在窗下,“小姐放心,奴婢這就去辦。”


    對麵瑞福軒裏,江芙引馬義昌進了鋪子,便叫掌櫃沏了壺茶來。


    “馬大人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官至六品巡城禦史,可真是年輕有為。不知馬大人哪裏人士?”


    “呃……本官是東山青州府人士。”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母親也是青州府人士,我與大人還真是有緣。”


    二人相互試探,馬義昌的心情也是十分焦灼,不知該不該定江芙的罪名。


    這時,江芙遞上來一杯茶。


    “馬大人,小女子是武定侯府老夫人的義女,往日淺學過經商,這次是侯府要我鍛煉鍛煉。我也是第一次經營棉布生意,您說……我的棉布是劣棉嗎?”


    “這……”


    馬義昌伸手想要推拒茶碗,指尖卻碰到一點粗糙,這材質分明是——銀票!


    他往邊上邁了一步,擋住了身後眾人的視線,輕咳著接過茶碗。


    順手拿走了江芙掌心裏的銀票。


    “姑娘,這是可真不好說啊……”


    馬義昌眼珠使勁往下看,票麵一千兩!他就是在巡城禦史這個職位上幹到死,也掙不到這麽多銀子!


    “嘶——”


    江芙:“大人,我是真的不懂,但這布能不能賣,還不是大人你一句話的事?”


    巡城禦史隸屬皇帝,大事奏裁、小事立斷,隻要馬義昌今日鬆了口,她就能高枕無憂!


    “大人,我這生意是趙家公子幫著牽線搭橋的,我可是聽說,趙家的鋪子也在賣這棉布。大人封了我不要緊,就是怕趙公子誤會大人想要將我倆一鍋端。趙公子告到首輔大人那兒,馬大人也不好解釋啊……”


    馬義昌將銀票塞進寬袖裏。


    他走到棉布邊上,摸摸又墊墊,裝模作樣的問:“你這棉布賣兩百文?賣的賤了,市價可是規定至少三百文。”


    圍觀百姓呸道:“她家賣的是劣棉,當然便宜了!”


    江芙:“大人,我家棉花的確與其他棉花有些不同,所以價格也便宜些。但都是棉,而且絕對是穿不死人的。”


    “這樣啊,那也確實是沒有違反規定。”


    站在鋪子前的夫妻倆眼珠子都要瞪下來了,丈夫焦急說道:


    “大人!我們可是給您看過孩子身上的疹子的,就是她這棉布穿出來的!她賣劣棉啊,就是穿不死人也能穿傷人!怎能說是沒有違反規定呢!她分明是掙黑心錢啊!”


    “就是!她方才還說什麽,‘劣棉怎麽就不是棉了?’這種話,她是知假販假,怎麽能叫她繼續開店霍霍京師百姓!”


    馬義昌嘖了聲:“可人家賣的棉布便宜啊,又穿不死人,賣了就賣了,你們知道了不買了就好了嘛。至於你們夫妻,明知價格不對還買,穿傷了兒子,也是你們的過失嘛。速速散去,不要胡攪蠻纏了。”


    “啊?!”


    江芙得意的眼角眉梢都吊了起來,她盛氣淩人來到鋪子前,指著傻了眼的眾人說:


    “聽到沒?你們這些人還是趕緊散了!再糾纏下去。我真叫人來拿你們!”


    “官商勾結,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夫妻兩個麵露悲戚,百姓個個氣得麵紅耳赤,低聲道:“狗官!奸商!”


    “嗯?誰敢辱罵朝廷官員!當心拿了你們迴去嚴辦!”


    副指揮抽出一點刀威懾百姓,叫兵馬司的人開出一條道,護送著馬義昌離開。


    “大人慢走!”


    江芙殷勤相送,誰知馬義昌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他身子哆嗦,結結巴巴拔高了聲音:“禦禦禦——禦史大人!!”


    隻見街道盡頭,一名花白胡子老者背手站立,臉色陰沉,他頭戴烏紗帽,身著緋色公服,胸前的錦雞紋樣栩栩如生!


    是二品官員才有的打扮!


    “大官來了!禦史大人來了!”


    百姓退後三丈,讓出一片空地,紛紛噤聲。


    馬義昌飛奔上前行禮,腰對折彎下,“下官見過禦史大人!”


    “好一個巡城禦史啊。本官真是大開眼界!”


    左都禦史上前抓著他的袖子,猛地一掏,就將那一千銀票拿到了手,往地上一砸。


    馬義昌連退數步,慘白了臉色,“大人!大人你聽下官解釋,這、這都是她賄賂下官,下官是想……迴衙門呈報皇上,再以此為證據揭露她,下官不是收受賄賂,下官不是……”


    那夫妻倆飛撲上前,砰砰磕頭。


    “大人要為我們做主啊!巡城禦史勾結瑞福軒的東家,四周皆是見證!”


    “快起來!放心,方才的事本官途經此地全都看見了,一定會給你們一個說法。”


    左都禦史一身正氣,引來一片叫好之聲。


    “巡城禦史,明日本官再呈報皇上你今日所做的好事,你且迴家等著消息吧。”


    馬義昌涕泗橫流,“大人!您真的誤會了!您聽下官解釋啊!”


    江芙軟了身子,摔坐在瑞福軒門前,百姓唾棄之詞不斷湧入她耳中。


    那夫妻倆抱著孩子,狠狠啐了一口痰在她跟前。


    “奸商!等著遭報應吧!”


    紀舒笑著落下車簾,車夫揚鞭驅使馬車離開了中東坊。


    時辰尚早,喜桃詢問說:“小姐要迴侯府休息嗎?”


    “先不迴,去青雲書院看看。”


    車夫應了一聲,在街尾改道駛去中西坊,青雲書院就在中西坊青雲胡同,整個中西坊住的都是朝廷官員。


    書院設立在此,也是為了方便這些孩子上下學。


    書院前停了不少馬車,應該是到了下學時辰,車夫下去看了一圈,迴來稟道:


    “少夫人,前頭路堵住了,咱們的馬車過不去啊。小的看見那邊有個胡同,倒可以拐到那裏停一會兒,在這兒擋路。”


    “那就去吧。”


    紀舒本就不是為了接祁謹行來的,她打算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再進去問問情況。


    馬車停在胡同裏,車夫去解手,這一片安靜極了。


    驀地,有幾道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似是一群人在爭執。


    紀舒擰著眉側耳細聽,一陣拳頭砸肉的悶聲摻雜著少年粗嘎的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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